在赤黑色腐爛的黑暗中,站著一個人。
膝蓋浸沒在無邊的紅色海洋里,看著漂浮在水面的無數人偶。
像是燒制的帶著裂痕的工藝品一般的天空,如融化腐爛的果實一般的月亮。
……今天,又做了這個沾滿鮮血的夢。
抬起如同灌了鉛一般的腳向前走。
在如同爛泥般的海里毫無目的的行走。
紅色的海無邊無際,腳上纏繞著如同生物體溫的熱量。
在流動的擁有粘性的海,同時有著令人無法相信的平穩,一點波紋都沒有的海面上漂浮著數不清的白色人偶。
以十四歲少年為樣本,和人類差不多的精緻的人偶們。
手臂、兩腳、腹部、胸膛、脖子、頭、銀髮——所有的部件都是精心製作的人偶們不知道為什麼都沒有臉。
本來應該有著臉的地方就像陶器一樣塗成一片空白,返照在紅色的海洋里在黑暗中特別明顯。
突然停下腳步,沾滿紅色的水的人偶在面前站起來。笨拙的抬起陶瓷般的手臂,向這邊緩慢伸來。
毫不猶豫的揮起雙臂,緊握的兩手中,不知何時有著兩把劍。白與黑的騎士劍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以弧線揮向人偶的脖子和手臂。
就如砍在真人身上一樣,發出柔和的聲音。從斷面如噴泉般噴出紅色的水,像下雨一樣。
倒下的人偶濺起水花,被砍下的頭和手臂才遲遲落下。似乎以此為信號一樣,背後又有一個人偶站了起來。自然的驅動身體,右手的劍使出袈裟斬將人偶砍成兩半,翻轉以弧形揮出的劍身,刺穿左邊剛開始行動的兩個人偶的前胸。
倒下的人偶背後,又有其他人偶站起。每揮舞一次劍,就會噴出紅色的水。如下雨般將視線染紅,把身上的白衣浸濕。
不知何時,終於砍倒了最後的人偶。隨著濺起的水聲雨停了下來,周圍一片靜寂。喘了口氣,拭去騎士劍上沾滿的紅色的水。
擦拭浸濕了的臉頰,回頭髮現人偶都不見了。紅色的海也不知何時被數不清的屍體埋沒。人種、年齡、性別都無法判斷無數的屍體。影子覆蓋住沾滿鮮血的臉,布滿了殘忍的刀傷的無數屍體正漂浮在黑色的海里。
一具屍體在身邊停下,不可思議的是這具屍體是有臉的。身穿白色外套,金色的頭髮,紫色的瞳孔的白人女性。
伸手想去碰她的瞬間,屍體粉碎融化到了海里。
周圍充滿了鐵鏽般的臭味。忍住噁心雙膝跪在紅色的海里,這是終於發覺到臭味的來源。
捂住嘴,張開眼,拚命忍住喉間漏出的慘叫。
寬廣無邊的爛泥般的人類的血,聚集著無數的血液,用【血海】來形容也毫不為過。
「……為什麼……」頭上傳來聲音。
兩手扶地抬頭望去,在眼前的是束起金髮的女孩。
小手緊握,藍色的瞳孔帶著淚光,用顫抖的聲音問「……為什麼媽媽死了啊?……」
粘稠的感覺纏繞著手臂,紅色水面生出如同觸手般的血絲緩緩纏上右臂,想用左臂將它揮開又有別的血絲纏上左臂。沒來得及站起來,脖子也被血絲纏住,身體被巨大的力量拉入水底。
視線染滿紅色,身體的感覺從末端開始消失。從眼睛裡,嘴裡,一切地方進入身體的血液,將肉融化,將骨頭粉碎,將皮膚刺穿,身體逐漸被切碎分解。
意識被紅色的黑暗塗滿。
沒有疼痛,也感覺不到痛苦。只是,「……為什麼……」最後聽到的少女的聲音,是如此的悲傷。
這個早晨也在此醒來。
牆上的時鐘的指針指著剛過早上七點。DUAL NO.33從床上從床上起身,用枕邊的毛巾拭去額頭上的汗。用手指按著太陽穴緩解下微微的頭痛,呼出腦內時鐘確認正確時間。【九月二十九日七時五分】。稍微有點睡過頭了。今天輪到自己做飯,所以馬上得去廚房不可。
強行從床上爬起,站起來的瞬間突然一陣頭暈。將身體靠在旁邊的椅子上,不同的喘氣。做到那個討厭的夢時就會這樣,頭如同灌了鉛一樣沉重,好一陣子都沒法站起來。逐一檢查體內組織的工作狀態,明明沒任何異常,神經脈衝的反饋值提示身體狀態的惡化,頭痛和目眩一點不見好。
忍住想吐的感覺伸出手,觸摸藏在床上的騎士劍【陰】的劍柄。在短時間內將I-BRAIN以戰鬥狀態啟動,將大腦和身體的狀態強制調整回來。(狀態檢查完成,全系統工作正常)
長長的吐了口氣,用使不上勁的腳站起來。講騎士劍塞回被窩下,換上襯衣和長褲,打開旁邊的門走出狹窄的寢室來到廊下。
老舊的被蟲蛀的木床,沾滿灰塵的白色牆壁。
好像廊下的掃除負責人還沒決定。迪突然想到。沿著牆壁走了會停下,對著碎了的窗戶嘆了口氣。
冰冷的窗戶對面樹立著粉刷成灰色的集合住宅的牆壁,更遠處是沉重的罩著的半圓形天井蓋。與CITY的高層建築相似的集合住宅大小大概都只有十層左右,各個建築的住民隨意搭建的走廊和兩層樓房胡亂的連接在一起,使整個地區變得和森林一樣。
澳大利亞大陸南岸,CITY墨爾本舊址。
在蟻巢般寬廣的地下都市中,有著無數的以網狀連接的空洞,這一帶被稱為第四階層。
位於其盡頭的這個小空洞,居民們為了方便稱其為東-C地區。
「……得走了呢」迪用手心擦拭變成白色的窗戶,繼續向前走。在前進了三步左右停下,看著眼前的門。伸出手,又放下,重複幾次後,輕輕的巧了下門。「謝菈……起床了么?」
對於迪輕聲的問候,回答只是一陣沉默。
再敲了敲門,但還是沒有反應。
這時間還在睡的話真是很少見。不想勉強叫醒她,迪打算離開時,注意到牆上嵌板上門鎖狀態顯示的是【OPEN】。
「謝菈?」迪慢慢旋轉門把手,門緩緩打開,從門縫向裡面望去。
沒開燈的漆黑的寢室里,窗邊大開著的窗戶前。在椅子上半起身的系著馬尾的長髮少女正向外注視著什麼。
……發生了什麼事。
「謝菈,差不多該……」沒把早飯說出口,迪只是開著門站在門口。
少女沒有發覺。只是緊緊地用手心按著窗沿,注視著窗外。
沉默了十秒。迪下決心進入房間,靠近窗戶,追隨著少女的視線,「……啊」迪發出聲音。
窗戶對面,女孩和似乎是其母親正走在正對面的集合住宅的公共道路上。
長發的女孩和剪到齊肩的有著相同發色的年輕母親。
女孩正拉著母親的手在說些什麼,母親則是對女孩的不停點頭回答。
雖然在這個距離不能聽到她們在說什麼,但依舊可以感受到高興的氛圍。
女孩滿臉笑容的看著母親,母親高興的撫摸著女孩的頭髮。路過的居民向兩人打招呼,兩人用笑容回應。
就像是用一副畫來表現出【幸福】,溫暖的家庭的情景。
反射性的低下頭,嘆了口氣。
「……誒?」絲帶束起的金髮抖了一下,少女帶著從夢中醒來的表情抬頭,睜大藍色的眼睛看過來。
「迪、迪君……」
「……早上好,謝菈」迪看著少女的臉,想法子露出微笑。
「恩……早上好……」少女帶著僵硬的表情回答,視線遊走在窗外和迪的臉之前,「不,不是的……那個,我」
「隨便就進來對不起了。馬上就準備早飯」迪動員所有的神經和意識,總算擺出比剛才像樣的笑容。用I-BRAIN的力量控制住身體的顫抖,裝出自然的態度從少女身邊後退了一步。
「不是的,迪君……我真的什麼也……」
「恩,我知道」迪撫摸著臉色蒼白的少女的頭,委婉的伸出手將窗帘拉上。
坐到床邊,視線正好與少女的身高重合。「今天的早飯很豐盛呢。有市場上買的真正的雞蛋。……謝菈,比起目玉焼き更喜卵焼き歡吧?」(兩個平時都翻譯成煎雞蛋,為了方便區分依舊保持日語)
「誒?……啊,是……」
「果醬和橘皮醬,要哪個?雖然這麼說,兩邊都是合成品」
「誒,恩……就要果醬……」
「那麼,接下來是飲料呢佑一還沒有回來,今天也喝紅茶么?」
「啊,是……紅茶就好」少女一邊回答邊逐漸冷靜下來,臉上也恢複血色。
「那就這麼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