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世界樹之街 上 第三章 擁抱天空的巨樹 ~Seed of Wish~

——那名少年被取名為愛德華·扎因。

最初被發現的時候,少年已經處在還活著都不可思議的狀態。體溫三十度,瞳孔放大,血壓六十,脈搏微弱。大概是被放置在接近零下二十度的空氣中過長時間了吧,躺倒在鋪著地磚的地面上的少年身體上覆蓋著一層霜,看向天空睜著的眼睛就以那個樣子僵住。

三年前,公元二一九五年四月五日——

瑞士地區,為了對CITY·蘇黎世遺迹進行調查而前去的CITY·倫敦自治軍部隊能夠發現那名少年完全是出於偶然。

蘇黎世遺迹以北一千公里。不存在於官方記錄上的廢棄已久的地熱發電設施的地下設施。裡面殘留著數量龐大的研究資料和器材,很明顯是被什麼人作為研究設施加以利用。根據本國的指示中斷蘇黎世遺迹的調查。作戰目的改變的倫敦軍士兵開始在設施內部展開探索,不久之後就到達了一個房間。

應該是由地面監視所改造成的房間的圓形天花板整個由透明的強化塑料圓頂覆蓋,從而能夠將外界的樣子一覽無遺。根據管理系統的記錄可以知道自從室內的空調系統停止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周,像是證明這一點似的,透過鈦合金的牆壁鑽入的冷氣讓地板牆壁天花板全部覆蓋住一層冰之薄膜。

房間中央的座椅上有一具三十五六歲左右的女性屍體。

倒在一旁的則是被冰晶覆蓋的少年。

所有人最初都認為那只是單純的凍死屍體。

救了少年一命的是士兵中的一人偶然帶著的情報控制檢測器。檢測到魔法士的能力的探測器對少年即將停止的I-Brain產生反應,發出了小小的警告聲。注意到少年還活著的士兵們立刻對他進行急救,少年滿是冰碴的雙唇中漏出不成聲的吐息。

根據在那之後的分析,判明了少年至少已經那樣子倒在那個地方一個月的時間。

少年立刻被帶回CITY·倫敦,在醫護人員的治療下保住了性命。

和少年一同發現的屍體由於已經屍蠟化而幾乎沒有損傷,也因此並沒有花費太大功夫就得以判斷出其身份。

有一位名為阿莉莎貝特·扎因的女性。

阿爾弗雷德·威汀曾稱其為「怪物」,天樹健三曾稱其為「天才」。

在魔法士的正式名稱「威汀·扎因型情報控制能力者」中留下了她的名字,情報控制理論創始者之一。僅憑一個人就研究出I-Brain的生物學構造及其育成過程的基礎理論的,人類史上最偉大的大腦生理學家。

但是同時,她也以作為度過著在同時代科學家之中最為孤獨生活的人物而聞名。

——社會不適應者。

對她稍有了解的人無一例外都對她做出這一評價。

對於艾麗莎貝特·扎因來說,這個世界上的一切就只有「對研究有用的東西」和「對研究沒用的東西」兩大類。而且她認為一切「對研究沒用的東西」都是不必要的。聽過她從嘴裡說出研究之外事情的人不超過十個,其中交換過理所當然問候的人則是一隻手就可以數清。

起床。用餐。研究。用餐。研究。就寢。——每天就這樣反覆。

曾有人開玩笑的問過他你就是只為了研究而生的吧,她則是毫無躊躇地對此作出了肯定。

她還因為那超脫常軌的研究方式而聞名。在解剖和活體實驗不可或缺的大腦生理學這一分野中,她從未進行過一次實驗,從未解剖過一具捐贈遺體。

一切都是終端的資料上上假定和思考實驗之下的產物

她在CITY·倫敦度過的近十年研究員生活中所創造出的巨量「紙上空論」可以說讓科學的歷史向前進步了三十年。

她的這一方式就算在情報控制理論完成之後也未曾改變。兩名共同研究者——阿爾弗雷德·威汀及天樹健三接連不斷的創造出新實驗體的過程中,她依然只是繼續進行基礎研究,決不會製作現實的「魔法士」。

而且她還留下了這樣的逸事。那一天,同僚的學者問她。你明明創造出了完美的理論,那麼為什麼不在現實中利用呢?這樣。

艾麗莎貝特·扎因側起頭,發自內心感到不可思議地提出反問。完美的理論就在那裡。在這之上到底還有什麼必要的?這樣——

為什麼「不將自己的理論在現實中進行應用不行」這個問題對於她來說真的是無法理解的。

重複著假定和思考實驗,構築起美麗的理論。

僅僅是這樣她就感到滿足了。

公元二一八六年的大氣控制衛星暴走事故之後,她對於研究的熱情也依然沒有衰減。對於推進魔法士作為兵器運用的軍隊會妨礙到自己的研究而感到厭煩的艾麗莎貝特在大戰爆發後的混亂時期逃離CITY·倫敦。在那之後的足跡雖然沒有留在CITY·倫敦的官方記錄之中,但是從調查隊從設施內回收的資料愛看,似乎是一邊輾轉於歐洲各地一邊繼續著研究的樣子。

如果她協助哪個CITY·的話,或者會對戰局造成巨大的影響,又或者會讓大戰提早結束都是有可能的。

而且,果然那種事情對於她來說是完全無所謂的事情吧。

大戰終結後的公元二一九二年,她的人生出現了一個變化。移居到瑞士地區的太陽能發電設施遺迹的艾麗莎貝特不知出於怎樣的心情變化,在那裡創造出了一名魔法士。之後的三年間,她和那名魔法士共同度過了一段時間的研究生活,最終在公元二一九五年三月,由於病毒性的內臟疾病離開了這個世界。

直到最後都未對世界做出反省。

直到最後都只相信自己的理論。

她的人生真的得到了滿足嗎——這件事任何人都無從得知。

被保護於CITY·倫敦的,艾麗莎貝特·扎因生涯唯一的作品。

少年被取名為愛德華·扎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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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嘛,大概情況已經明白了。」

黑茲打了一個響指,將薄布狀的顯示器從桌上拿起來。設置在接待室中央的桌子是漂亮的木質外觀,資料碟片之山什麼的連個影子都看不見。在椅子上用手撐著臉,將顯示器在眼前晃來晃去。模仿紙質書類的薄膜狀顯示器上正顯示出浮在生命維持槽的羊水中的少年身影。

一頭剪得很短的淺茶色頭髮,以一副面具般的表情看著這邊的十歲左右白人少年。

CITY·倫敦的最高機密,人形使「愛德華·扎因」。

「簡單的說,就是這裡的軍隊在不明就裡之下把隨手撿來的身份不明的實驗體拿來用了的意思嗎?」

「……你啊,就不能用稍微婉轉一點的表達方式嗎?」

坐在桌子對面的理查德露出苦笑。雖然身上還是作為便服的白衣和眼睛這種一如既往的打扮,但是別在胸前的軍隊識別證正反射出光亮。

將抽完的香煙按在煙灰缸里,接著又取出一支新的點上火,

「實際上,當時的研究員似乎也對該怎樣處置他感到為難。雖然通過對I-Brain進行解析總之是明白了他是人形使,但是不僅大腦構造複雜到令人恐懼,還因為被加上保護而無法對記憶領域出手。即使想要從本人嘴裡問出什麼,但是就連日常對話都無法滿足。」

把香煙叼在嘴裡,呼地吐出一口煙。

「……不過嘛,即使如此還是對他下達任何命令都會去做,I-Brain的能力也高得令人難以置信。雖說這樣那樣之下被軍隊的情報控制理論研究部接收,並且被指派擔任剛完成開發不久的『莎士比亞』的實驗駕駛員……」

說到這裡停了一下,露出了不懷好意的微笑,

「說起來……還真是挺合適的啊,這個打扮。」

「扁你哦。」

黑茲立刻做出回應,抓著上衣一角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作為最低限度的抵抗華麗地隨意穿在身上的紅色正裝是將倫敦自治軍正式制服重新染過的定製品。鮮紅的長夾克和鮮紅的褲子,胸口可以看到暴露在外的防刃汗衫的深黑色,是和以深藍色和白色為基調的原本設計既相似又不相似的服裝。

「我說啊,先生。我可不是因為喜歡才穿的哦?因為你說穿上制服也是契約條款的一部分,所以才說如果是這個顏色的話也可以穿……」

「啊——我知道我知道。」

用一片誠意都感覺不到的語氣打斷黑茲的話,理查德將點上了火的香煙在指尖上轉來轉去。黑茲將接下去本來要說的巨量台詞吞回肚子,再一次嘆了一口氣。既是因為事到如今再向先生提出抱怨的話實在無法開口,也是說到底沒有選擇的餘地而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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