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原來『你』是……『轉裝生』嗎……？」
我驚訝之餘，不自覺地說出武偵高中的地方單字。
華生低伏著臉，毫無響應。
「轉裝生」是指，男扮女裝或女扮男裝到武偵高中上課的學生，是極其稀少的狀況。
為了應付特殊條件下的犯罪搜查，只要獲得教務科的許可，學生即可變裝成異性來上學。
我們學校也有這種人，每個學年大概一到兩個。
這傢伙……似乎就是那種學生。
回想起來，她的確有好幾個可疑之處。
她之前不想看武藤拿的寫真雜誌，而我從一開始就覺得她莫名的危險，這大概是爆發模式的本能所致吧。
還有「變裝食堂」的事情，從性格來看，她會毫不在乎地穿上女生制服……其實是一種戰術吧。
我在偵探科學過，《孫子兵法》中有一種叫「備周則意怠，常見則不疑」（註：出自《孫子兵法‧三十六》第一計瞞天過海。）的計謀，是智慧犯會用的手法。
簡單來說，真正的犯人會以一派輕鬆的態度，告訴武偵或刑警自己沒有不在場證明或認識被害人。
如此一來，對方就會認為「犯人沒理由說出會讓自己被懷疑的信息」，進而相信對方是無辜的。
一直隱藏性別的華生，不特別抗拒穿女生制服……是為了防止自己是女生的事情遭到懷疑。
（真的假的……）
華生沒回答我的問題。
似乎默認自己是女性了。
接著，她維持人魚公主的坐姿——
啊……開始抽搭哭泣了。
這種哭法，男生做不到呢。她真的是女生。
「……遠山，你為什麼要救我，我剛才想殺你呢……之前我在學校還那樣設計你……為什麼……」
「……你去問發明武偵法第９條的偉人吧。」
「我居然被自己想陷害的對象給救了……這……這種奇恥大辱，我、我無法忍受。殺了我，基督教徒不能自殺。反正我就算被殺，也只會被當作意外處理。你沒必要遵守武偵法。」
「我子彈已經用光啦。」
我全身虛脫，變成大字躺在地板上。
「子彈我有。我把法化銀彈藏在那邊的柱子後面。」
「別那麼想死。話說，你剛才用那個子彈不就穩贏了嗎？」
「法化銀彈不能對人使用。雖然你是半人半怪物啦……」
這種沒禮貌的話，別說得這麼順口。
原來……她還有子彈嗎？
換句話說，我這次是「雖贏實輸」啰。
「我是……貴族。既然輸了，至今所有的事情……」
華生用手背拭淚，嚴肅地俯視我說。
「直到扯平為止，你要怎麼報復我，我都接受。不管被怎麼樣我都不會抵抗，悉聽尊便。」
「對現在的我來說，這句話有點危險呢。你是女生吧。」
我翻身背對華生。
根本沒精神站起來罵她。
「……不過，你幹麼要女扮男裝啊。」
「為了把亞莉亞拉入華生家。只要和男性的我結婚，亞莉亞就能進華生家。我就是為了這個目的——才會被當成男性養育。」
「……」
為了拉攏福爾摩斯一族，是嗎？
就跟蕾姬想把我拉進烏魯斯一樣，不過性別剛好互換呢。
這就叫因果報應啊。亞莉亞之前為我受了災難，這次輪到我為她受災嗎？
「貴族的社會責任——英國貴族為了名譽，在社會上必須出人頭地……同時在幕後，還必須參與秘密活動，無償地拯救社會。自由石匠這個秘密結社，就是為了實踐那種活動的崇高社團。」
不為人知、無償地拯救世人的結社嗎？
該怎麼說呢，就像正義的英雄集團呢。
「不過，華生家的救世活動，從三十年前開始衰敗。因為過去的功績，華生家的人一定會被提拔為上級幹部。如此被器重卻……我們在社會上很成功，卻忽視甚至輕視了該做的社會責任。所以……」
「所以，你才想利用亞莉亞嗎？」
「……對……福爾摩斯家雖然沒加入自由石匠，但一直很認同我們的活動。所以華生家上上一代的當家，得知亞莉亞出生後，認為她未來一定會被養育成優秀的偵探……或武偵，才會和福爾摩斯家締結密約。恰好，我預計要在那年的冬天出生，所以長輩就讓她成為我的未婚妻。我出生後大家才發現我是女孩，這件事也沒讓福爾摩斯家知道。結社的規定不允許我們認養子，所以我們華生家只有結婚一途……」
……聽起來像是家族紛爭呢。
這對差點死於非命的我而言，簡直是天外飛來的麻煩。
「不過……遠山，我現在說的不過是幕後的原因。剛才我也說過了，亞莉亞真的有危險。巴斯克維爾的你不選擇加入『眷屬』的話！亞莉亞就會……」
華生像在倚賴我似地，開口說完——
還處於狂怒模式的我站了起來，
「追根究柢來說，我不記得自己有說過要加入『師團』……不過，現在如果我變成『眷屬』，八成會被『師團』的人追殺吧。我會被說是叛徒，然後被貞德冰凍、被蕾姬狙擊、被玉藻和梅雅下莫名其妙的法術，我可不想變成那樣。」
「可是……亞莉亞她……」
「對我來說，亞莉亞早就騎虎難下了。現在，她又硬要我當她的夥伴，而且我們又是同一個小隊的人，所以不管對手是誰都無所謂，誰要攻擊她我就保護她，誰要搶走她我就把她搶回來。就這麼簡單……帶我去亞莉亞那邊吧。」
「……你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加入『眷屬』嗎？就算你們的立場再怎麼不利，再怎麼危險？」
「不利和危險是常有的事。」
我說話的同時，華生坐著仰望我。
現在四周很暗，我看不太清楚，不過總覺得，她的眼神又突然——
變得很有女人味，會讓人心頭抽動。這種感覺真不好。
「我……我知道了。遠山，以後我也會幫助你，當作我最起碼的贖罪。我也會撤回之前對自由石匠的建議，重新建議他們加入『師團』。」
說完，華生一副下定決心的模樣，站了起來。
接著……她拾起藏在柱子後方的兩個彈匣，走過來說：
「亞莉亞在上面。」
不知為何，她把其中一個彈匣遞給了我。
我接下來一看，子彈是銀彈頭而非鉛彈頭——不過是9mm的魯格彈，貝瑞塔也能使用。
「為啥需要子彈啊？」
「……我不能說，希望不會用到。我會自己上去把亞莉亞帶過來。」
華生的語氣不容分說，所以我取出了子彈——
一顆一顆地塞入貝瑞塔的彈匣中。
這時，華生開口說：
「我……很羨慕你。」
「羨慕我？」
「……其實，我第一次見到你和亞莉亞的時候，心裡就很清楚了。最適合當亞莉亞夥伴的人，是你。我早就下定決心這一輩子都要為亞莉亞奉獻……所以我很不服氣，很嫉妒你。因為這樣，我在武偵高中做得有點過火，我向你道歉。」
「那你下次請我吃那個牛排，食物的怨念是很可怕的。」
華生聽見我提起學生食堂的事情，莞爾一笑。
她第一次……讓我看見這種毫不修飾、像女孩會有的笑容。
果然……她也有她可愛的地方呢。
「亞莉亞的心情，我稍微能體會了。」
「什麼心情？」
「那也是我嫉妒你的原因。我畢竟是女生……所以我能明白。」
「明白什麼啊。」
「——亞莉亞愛上了你。」
……
………嗄？
說什麼蠢話，那傢伙可是每天平均賞我七點五顆子彈喔。
「不可能。」
我爽快說完——
華生稍微豎起柳眉，像在提醒我似地開口說：
「你的心情我也多少能了解。所以我斗膽告訴你，你千萬不能愛上亞莉亞。」
又是……這個話題嗎？
蕾姬之前也說過類似的話呢。
「我也斗膽告訴你，你根本啥都不懂。我每天被亞莉亞打得有多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