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斯克德司家即使在地中海附近的魔術師中,也是格外古老的家系。
有種說法是,他們在鐘塔成立前──就以那名魔法師基修亞‧澤爾雷奇‧修拜因奧古為首,與活躍於西元前後數世紀的魔術師們一起活動,但是鐘塔里沒有人聽信這種說法。因為連那些厄斯克德司家的繼承人都不相信這些事。
畢竟,他們明明是歷史如此悠久的魔術師,卻沒有任何像樣的實績,魔術刻印也只是古老而已,殖入刻印的術式有大半都「連繼承的人都無法理解這些到底是什麼魔術」,艱澀到連子孫都抱著疑惑,認為那些只是看起來像是術式,其實是虛張聲勢的玩意兒而已。
即使如此,魔術刻印的機能里仍然殘留了高度的生命維持機能,才勉強保住了身為古老家系的威嚴。
雖然厄斯克德司家代代藉著創造瑣碎不重要的魔術專利來維持血脈並獲得延續,但是在鐘塔也不斷遭到「哦──是那個只有歷史可取的厄斯克德司家啊」之類的揶揄。
要是至少能讓魔術迴路有所發展──這是數百年來的當家代代都有的煩惱。
不可思議的是,祖先代代擁有的魔術迴路數量都不多,即使引入了血脈良好的魔術師之血,或者將之延續了好幾代下來,魔術迴路也僅有一點點的發展而已。
不過他們認為,即使如此也好過衰退。
魔術迴路和魔術刻印都並非停止成長。
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雖然是如此古老的家系,但是魔術刻印卻連一點壽命將至的兆頭都沒有出現,這點很有威脅性。而這在鐘塔里也不時成為研究對象而令人議論紛紛。
比刻印迎接了極限,迴路也逐漸荒廢,魔術師的身分被緩緩流向消滅的洪流給吞噬掉的馬奇里家系好多了──厄斯克德司家的人這麼想,而且為了不讓自己淪落到那種地步,拚命地奠定身為魔術師的基盤。
即使遭到周遭的魔術師嘲笑是沒用的掙扎也一樣。
就這樣持續了數百年時──厄斯克德司家生下了一個「異變」。
魔術迴路的數量與前代完全是「不同次元」的等級。體內的魔力循環彷佛微血管般,遍布身體每個角落。
對魔術的控制有著天才般的技術,將過去的魔術組合開發成獨創魔術的獨創性,以及在一族之中無與倫比的魔術迴路。
可謂是理想的後繼者在此誕生了。
然而,儘管這名後代擁有理應是他們所期望的能力,卻成了顛覆一直以來雖然無力,卻也穩定維持至今的厄斯克德司家之結果。
就在他的才能萌芽的同時,那個事實也揭曉了──他完全缺乏身為一名「魔術師」可說是最重要的「思想準備」。
少年自幼就看得見「那個」。
正因為如此,少年把「那個」視為理所當然的存在,一直以為其他人也都能看見。
但是沒過多久,他就注意到自己搞錯了。
當他聽說自己乃是魔術師這種特殊的家系一員時,他還未滿十歲。
知道這件事後,他覺得或許因為自己是魔術師,所以才看得見「那個」,但是從和雙親及有交流的魔術師交談的過程里,他明白自己又搞錯了。
看來雙親眼裡的世界,與自己所看到的並不相同。
憑感覺領悟到這件事的少年,感受到恐懼。
他就這麼一直處在無法具體地將那股恐懼的本質傳達給他人的情況下。
雙親剛開始察覺到兒子的異常性時,還以為自己的孩子是被某種妄想附身了──經過重重驗證後,才判斷少年所說的似乎都是真的。
厄斯克德司家的兒子肯定擁有強力的魔眼──雖然曾一時這麼騷動過,但是少年的雙眼都是普通的眼球,雖然如此,他能明確看見「那個」的事情,還是讓周圍的魔術師都為此不解。
對最重要的少年本身而言,這已經是極其自然的狀況了,但是周圍卻用彷佛在說「你明明是人類為什麼用鰓呼吸?無法解釋啊」的眼神看著自己。漸漸地,少年自己也變得討厭起那個「看得見的東西」了。
要說為什麼,就是那個「看得見的東西」,害自己好幾次差點被雙親殺掉。
可是也拜那個「看得見的東西」所賜,自己才能活下來,所以也無法完全否定掉。
明明喜歡魔術,也喜歡人類,要是討厭了與這兩者有密切關係的「那個」該怎麼辦呢?
儘管年幼卻對此感到不安的少年,在前往某場船宴的路上,遇見了某名魔術師,或是感覺像是魔術師的女性。
女性與被託付了帶領自己前往港口的少年閑聊的過程中,似乎察覺到對方的煩惱。
女性以輕鬆的語氣表示「要是對魔術有煩惱,首先該做的事就是學習喔。既然不能仰賴家人,那去鐘塔學習應該不錯吧」之後,就搭上了豪華客船。
把那名女性魔術師的話記在心中的少年,認為「到鐘塔學習的話,或許就能明白自己的事」,便向剛進行第五次殺害計畫並失敗的雙親商量此事。
於是一名未滿十歲的少年提出了想離開家,到鐘塔學習魔術的想法。
以結果來說,雙親是以彷佛趕走討厭鬼般的形式趕走了少年。
表面上的名義是將終於誕生的神童,帶著宣揚於世的用意送到鐘塔。
實際上,見到這名擁有異常數量的魔術迴路,並且能將超乎年齡水準的魔術運用自如的少年後,許多教授都興奮地表示,能名留鐘塔歷史的秀才說不定出現了。
然而,事情的發展並沒有那麼單純。
這名少年雖然擁有前所未見的魔術迴路,以及能駕馭其的才能而備受期待,但是他身為魔術師獨樹一格的特性──「雖然魔術迴路與魔術的品味一流,但是完全缺乏身為魔術師該有的思想準備」,這個部分無論如何都無法矯正過來,因此講師都漸漸地開始疏遠他。
明明是一流的原石卻無法琢磨,但是看到這顆原石卻以原石的型態就綻放出比琢磨過的寶石更眩目的光輝,讓許多想將他收編進自己的利權中的講師的自尊心都為此受傷,最終仍將少年趕走。
少年在講師間被踢來踢去的期間,名叫羅克‧貝爾芬邦的老教授曾經百折不撓地嘗試矯正這名少年,可是最後卻對「與少年的性格不同的別的部分」感到不解,於是在某天提出了提議。
老教授表示,鐘塔里有名新進且剛成立個人教室,性質奇特的男人。
雖然這個男人站在身為鐘塔閣下之一的立場,但是感性與尋常的魔術師有些許不同,若是交給那個男人,或許少年就能學到他想學習的事。
就這樣,少年決定去見那名新進的閣下。
但是少年一邊難過地心想「我一定又被趕走了」,一邊認為下一個教師一定也會做出一樣的事。
──或許我生病了吧?
──明明努力地想有個魔術師的樣子,為什麼做不到呢?
──又會再次被老師嫌棄吧?
──下一位老師,會到何時才討厭我呢?
少年一邊想著這種事,還是讓自己露出微笑。
拚命地露出笑容,再施以魔術固定自己的臉部肌肉。雖然沒有學過,但是他自幼就清楚該如何做才能露出笑容。
「為了像個魔術師」,少年不斷地構築著竭盡全力的笑容。
好幾次、好幾次、好幾次。為了反覆地面露微笑,不斷地以魔術固定肌肉。
正當少年內心挫折,心想是不是永遠都得重複做著這些事情時──
那個男人出現在少年面前。
「你就是費拉特‧厄斯克德司?那個與瑪那和原力無關,在毫無知識的情況下就能操縱眾多魔術的少年。」
進入房間後,出現在費拉特面前的,是一位眉間滿是皺紋,眉頭深鎖的年輕男性。
身材高得不得了,頭髮也長得不得了。
其中特別引起費拉特注意的是──這個男人,在至今自稱講師的人之中,蘊含的魔力是最低的。
就在費拉特以不可思議的眼神觀察著眼前的男性時,男性身後有道小小的身影探出頭來。
是一個與自己差不多歲數的孩子,他正一邊發著野獸般的低吼,一邊以銳利的目光瞪著自己。
「老師!老師!這傢伙渾身散發出亂七八糟的味道喔!我可以毀掉他嗎!」
「不可以,史賓。他是正式的客人──至少目前是。」
被稱為老師的那名魔術師重新面向剛進入房間的少年,既無諂笑也無其他表情,板著一張臉開口問道:
「你那副表情是怎樣?在測試我?還是看不起我?又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