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Double-Goer
1.
事件發生在飄著雨的嘉年華會之日。
以事件的標準來看,過程實在算不上是迂迴曲折。因為不過是一名男子突然在野外倒地不起繼而喪命而已。即使有眾多的可能性,但在離奇死亡的事例中,猝死路旁算是較為平凡無奇的。
可是,當時圍觀的人的證詞卻顯得十分異常。
有人說那個男人在當時已經入睡了,有人說他在嘉年華會會場跳舞,然後還有人說——這也是最多人反應的證詞——他已經成了一具屍體。
同樣的人物同時出現在好幾個場所中。
雖然就常識的範圍無法為這樣的事例做出定義,可是在專司幻覺與幻想之類的領域裡,這樣的現象被稱為『分身』。
分身所代表的意思就類似多重行動者,好比說自己明明身在此處,不知為何卻被目擊到另一個自己出現在其它地點走動——分身往往被比喻成當事人的影子。據說目擊到分身的人,影子的顏色會愈來愈淡,遲早有一天會遭影子取代而死亡——
姑且不論傳說的真偽,複數的目擊證詞和有一具屍體倒在路上都是無法抹滅的事實
*
「哎呀——小夜,外面開始下起雨來了耶。」
靜流姐從病房的窗戶看著外頭這麼說道。
「咦?真的嗎?」
我也轉過頭去,只見原本便顯得陰暗的天空開始飄下了雨滴。我今天並沒有帶雨傘出門,因此實在很不希望碰上雨天。
「啊,看這情形搞不好會轉變成大雨呢……」
我忍不住發起了牢騷,靜流姐開口問我:
「你要在這邊等到雨停呢,還是請人幫你叫車?」
我一聽連忙表示:
「不、不用那麼麻煩啦。只要能借到雨傘就好了。」
靜流姐露出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小夜,你真的好客氣喔。」
然後一邊觀察我的表情,一邊這麼說道。由於她的眼神是那麼地純真,以致我一時也差點認為自己好像真的表現得太客氣了。事實上我當然沒有在客氣什麼。不要說謙虛客氣了,我反而覺得自己老是這樣不請自來地賴在靜流姐身旁,感覺很厚臉皮呢。
「靜流姐喜歡下雨天呢?還是討厭?」
我隨口問了個問題藉以轉移話題。
「這個嘛——得視氣壓而定吧。」
靜流姐又說了一句艱澀難懂的話。
「氣壓?」
「雨說來簡單,可是那並不代表相同的氣候現象喔。一般只是懵懵懂懂地將大氣中充滿了凝固到足以落下水分的狀態稱之為下雨而已。實際上,每次下雨時的環境都不盡相同呢!」
「嗯、嗯。」
我感到很困惑,完全聽不懂靜流姐在說什麼。然而她並沒有理會我,仍繼續說下去:
「所以——這麼說好了,我不太喜歡風雨欲來時的氣氛。不過一旦天空開始飄起雨來,那個感覺倒是很不錯呢,就像現在這樣也挺棒的呀。」
「啊,這麼說來——」
意思也就表示,直到剛才為止,她的感覺其實是有點不太舒服是嗎?畢竟雨才剛開始下沒多久——而我卻讓她陪著我聊如此乏味的話題?
靜流姐朝著我點點頭。
「幸好有小夜陪著我,我才得以轉移注意力。這麼說好像對你有些失禮喔?」
「不、不會,一點也不會啦。如果是那樣的話倒還好,問題是——」
問題是,我過去始終不曾注意到靜流姐是抱持著這樣的感受。明明下雨天或者好像快下雨的狀況以前不知已經碰過多少次了……
「不管是什麼樣的天氣,小夜都還滿喜歡的吧?」
靜流姐以一副輕鬆愉快的語調這麼說道。
「嗯、嗯——好像是吧。」
我回答得有些曖昧。
「不論是晴天、雨天、還是下雪的日子,你都能一視同仁地從當中發現優點對不對?」
「嗯、嗯——」
雖然有種被形容得好像是沒什麼大腦、隨時都在傻笑一樣的感覺,不過——
「大概——就像你說的那樣吧。」
實際上就是如此,我也無法反駁。
靜流姐堆起滿臉的微笑。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我很喜歡小夜喔。」
接著,像是在重複平時的口頭禪一樣,說出這句話來。
每次聽到她這麼說,我都會覺得很不好意思。
「畢竟地球是水行星——或許一如下雨的時候,濕淋淋的環境才是地球原本的樣貌呢。只不過現在碰上了『干早期』而已。實際上,雨下個不停的時節對世界而言才是最自然不過的。但是不論是什麼樣的花,在那個時候一定都會枯萎凋零吧。」
靜流姐向我點點頭,同時說出這番意味不明的話。
「再怎麼艷麗的花,顏色也會為之褪色、斑駁——有如在作夢一般,水遠被封閉在飄渺不定的澄澈水色之中。」
「……那個,靜流姐?」
「啊啊,這是一首詩啦。其實感覺更貼近散文——不過我記得不是很清楚就是了。」
「到底是誰寫的呀?」
「到底是誰呢——我也忘記了。」
靜流姐像在裝傻似的這麼說道。
「不過,小夜晴天雨天都喜歡,所以跟這種詩沒有關係。」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就連靜流姐究竟在跟我說些什麼也聽不懂——不過對我來說,靜流姐的感覺比起叫啥名字都不知道的詩人更為重要。
「呃……你還滿喜歡像現在這樣的雨是嗎?」
所以,我又確認了一次。
「是呀,就氣壓上而言。」
靜流姐還是一臉笑盈盈的。
「而且——還有一個地方讓我覺得下雨天很棒。」
「哦?什麼地方啊?」
「每次只要一下雨,小夜就必須等雨停才能走,所以可以陪我久一點再回家不是嗎?」
靜流姐以一副無憂無慮的口吻說出這句話來。
我——一時說不出話來。
該怎麼回答才好呢?我迷惘了。
就算沒有下雨——我也希望自己能永遠待在這裡陪靜流姐天南地北地閑聊。
我本來想這麼告訴她,可是不知為何到口的話就是說不出來。
靜流姐她——在我回家之後,都在做些什麼呢?我們幾乎不會拿這個當話題。或許其實是沒辦法拿來當話題吧。靜流姐不願說會讓我操心的事,至於我——我也不知道長年住院的人究竟抱著什麼樣的煩惱,所以也沒有能承受她煩惱的自信。
不知靜流姐有沒有察覺到我內心的變化,總之她帶著滿面笑容對我說:
「所以——我喜歡下雨天。」
……等天色整個都暗下來之後,我下樓來到醫院的一樓。
「我幫你叫車吧?」
挂號台的護士好意問我,但我搖頭拒絕了。
「可是雨勢滿大的唷,而且看來短時間之內不會停的樣子——」
雖然對方很擔心,不過我心意已決。
「真的不用了,我沒關係的——說到這個,這附近有商店嗎?我想去買把雨傘。」
這間醫院的一樓並沒有那種像是商店的設施。基本上在這裡連要見到人影都很稀奇了,我也不曾見過其它來探病的客人。
「啊啊,需要傘的話這裡就有了喔。」
挂號台的護士後面有個像是行政人員的人這麼說著,還特地走過來拿給我。
「你拿去用吧,小夜。」
對方邊說著邊將雨傘遞給我。我自然不認識那個人,不過對方一副已經跟我絕熟悉的態度,我不禁疑神疑鬼的猜測是不是醫院裡所有的人都認得我了。應該不可能吧?
「——呃、那,那我就先借用了。」
「沒關係,就送你吧——等天氣放晴後直接丟掉也無所謂。」
這把傘明明還很堪用,對方卻這麼不珍惜。
我低頭向對方道謝,轉身踏上了回家的路。
就連出口處的警衛人員都對我說「我開車送你一程好了」,我有點不耐煩地搖頭拒絕了對方的好意。
在滂沱的大雨中,我沿著坡道往下走。
我今天穿的鞋子剛好是耐水性佳的平底鞋,所以並不怕水滲進來。不過每前進一步便隨之感受到濕漉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