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發現者,無巧不巧正是在山上迷路的遇難者。那名遇難者好不容易才來到得以收到訊號的地方,以手機報警。在電話中,比起自身的安危,感覺起來他似乎更渴求有人能夠設法紆緩一下自己心中的恐懼。
「——喂喂?」
由於對方的口吻顯得十分慌張,因此接到這通報案電話的女警一開始完全無法理解他到底在說些什麼。
「請您先冷靜下來。您剛剛說什麼?」
『我、我發現——所以也就是說,直覺告訴我,這個事態非比尋常——』
「發現?請問您發現了什麼了。」
『我剛才不是說了嗎——』
女警先是聽到一陣呼吸急促的聲音。
『——我、我說,不可能還活著吧!』
接著,便傳來一道因為氣力放盡而稍顯嘶啞的尖叫聲。
「什麼東西已經失去生命跡象了?」
『大概是人類吧——嗯。我猜應該是個女人沒錯,可是……』
「等一下,您說有人怎麼了?」
『我看、這一定發生有好一段時間了——』
由於對方的聲音抖個不停,以致女警根本無法掌握對方想要表達的重點。
「請您按照順序一一說明清楚。您說您發現了什麼,沒有錯吧?」
『我就說我——發現了人啊!我想應該是啦。』
「您發現一名人類失去了生命跡象——也就是屍體嗎?」
『我就說已經死了嘛,死得乾乾淨淨!除了死亡以外還能做啥解釋——畢、畢竟都那種模樣了!』
「您發現了一具屍體是嗎?確定真的是人類?」
「這、這個——該怎麼形容才好呢?』
對方的聲音聽起來沒什麼自信地顫抖著。
『形狀有點——』
「是誰的遺體呢?」
『那種事情我哪會知道啊?怎麼可能知道!』
「請問看起來是什麼狀態呢?」
女警直到現在仍然搞不清楚這究竟是惡作劇,還是真正的報案電話。雖然由對方的語氣聽來感覺不像是在演戲,可是他所說的內容可謂支離破碎。不僅如此,對方接下來更是說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話。
『該怎麼形容呢——那感覺就像是……』
在短暫的沉默後,對方在電話的另一頭如此表示:
『妳聽我說——看起來就像是「單眼獨腳傘怪」啊。』
「……嗄?」
『妳應該知道吧。哎唷。就是只剩一隻腳、一隻眼睛,而之所以說是雨傘嘛,是因為骨頭是從頭頂鬆散地往下延伸——』
——一分鐘之後,女警決定不論如何先向長宮報告。附近的警力隨即被派遣到那座蒼鬱深山的現場去,確認了在那裡等候的報案者以及那一具問題『屍體』。而被證實為女性的那個東西,是一具死亡已經超過三天並且開始腐爛的屍體,那個狀態不論怎麼看,都不像是死於單純的意外。
因為那具屍體非常地詭異。
不只右腳自腰際以下整個消失不見,兩隻胳臂甚至還被劈柴刀之類的器具斬斷。如果只是這樣,也不過是一具支離破碎的屍體罷了。不過事實上,那兩隻胳臂並沒溜真正離開身體——而是在肩膀的位置被刀器完全切斷開來。
但是,胳臂斷掉的『手掌』——上頭的指尖卻插進了頭部。
也就是變成被切斷的手戳破了屍體的臉部與皮膚,直接牢牢地掐住頭蓋骨的狀態。
屍體只剩一隻腳不說,兩隻胳臂還緊緊地黏著頭部,無力地垂下——這副模樣看起來就好比箭頭似的——或者說,外觀輪廓就像報案者在電話里所描述的『單眼獨腳傘怪』。
或許是感到極其強烈的苦悶之故,死者長長的舌頭從嘴裡吐了出來,而由於右手的中指與無名指刺穿了右眼,以至於她的臉上只剩一隻眼睛。失去光芒的器官透過一頭披散著的長髮隙縫直盯著虛空。
縣警本部很快判斷這是殺人事件的可能性很高,立即設立了對策本部,開始在周遭一帶進行詳細地搜查。同時,也緊急召開了確認該名女性身分的確認行動。但是別說是衣服了,就連任何可以證明她的身分的物品都沒有穿戴在身上——應該說,這極可能是犯人為了湮滅證據所做的舉動——看來需要花費一段時間才能讓死者的身分明朗化。
此外,傳媒在這個時候也嗅到了這樁不尋常事件的味道,騷動有如雪球般愈滾愈大。
*
「呼——」
那間醫院就座落在離都市有段距離的半山腰上。儘管憑藉著一條路面施工完整,且人行道加裝了防護欄的馬路和山下世界保持聯繫,但在絕大多數的時間裡卻不見任何人車輛經過。
「呼……」
我獨自一人定在那條馬路上。
四周安靜到令人嘆為觀止的程度,就連風吹動樹稍的聲響都異常地鮮明。
記得剛開始來這裡探病的時候,心裡總是覺得毛毛的。其實正確說來,應該是我對不管何時前來,看起來總是很新的柏油路面感到畏怯吧。不過,現在倒是已經習以為常了。
明明不曾看過有任何人在此地行走,人行道的半路上卻又很莫名其妙地設置了一架果汁自動販賣機。
一路走來口乾舌燥的我總是會在這裡買瓶果汁解渴。今天我買了橘子果汁。
(不過除了我以外,還有誰會在這裡買果汁嗎?)
每次心裡頭都會不禁浮現出這個疑問。因為不管哪一次經過,這部自動販賣機都一定有新產品上架,感覺上似乎也不像是擺了之後就被遺忘的樣子。醫院裡的人根本不可能大老遠跑來這裡買飲料,畢竟醫院裡就有自動販賣機了啊。
我單手拿著罐子重新邁開步伐,不久便來到了可以望見醫院建築的地方。
(——嗯,還是老樣子……)
總之,就是一棟白色的建築物。
醫院都是這樣,有啥好奇怪的——雖然心裡這麼想,不過話說回來,白色之所以會那麼搶眼,還是因為外形微妙地給人一種既簡單又四四方方的印象吧。怎麼說呢?就好比縱向的細長豆腐,又或者說是——
(……不行、不行。)
我將想像逐出腦外,不可以想那種事情。
「哦,這不是小夜嗎?」
已經認得長相的警備人員在見到我之後出聲叫著我的名字。
「你好。」
我打了聲招呼,順手把手上的罐子遞給他,他接過後將罐子丟進一旁的垃圾桶。
「妳今天打算待多久呢?」
「呃,跟平常……」
一樣——話說到一半我便忍不住猶豫了起來,因為忽然想到今天或許會有一番長談也說不定。
「……有可能會比平常還要久一些吧。」
「是嗎?那麻煩妳幫我跟公主問候一聲啰。」
「好的。」
我通過警備大門,一腳踏進了醫院的腹地。
直接往又寬又大的醫院挂號櫃檯走去。還是老樣子,除了我以外,沒有半個人在那裡準備挂號或者等候自己被唱名。
「不好意思,我是來探病的。」
挂號台里的人是個生面孔,我略微緊張地開口說道。她堆起了滿臉的笑容回答:
「妳是小夜對吧?我有聽說了,妳隨時都可以自由進出喔。」
我向對方道了聲謝,往電梯走去。
然後搭電梯上樓,離開電梯後,在一間寬敞的病房前停下了腳步。
這層樓只放了一張病床不說,就連住院的患者也只有一個。雖然心想別的樓層應該還有其他的病患,可是我卻從來沒有見過其它的人,實在不清楚這間醫院是以什麼樣的基準來收受入院患者的。
叩叩——我敲了敲房門。
一如往常地,過了整整三秒鐘之後,我才聽見裡頭傳來響應。
「——請進。」
儘管隔著一扇門,那個聲音聽起來依舊十分清亮。
我打開了門,半坐在病床上的她便用熟悉的安穩笑容迎接著我。
「歡迎妳來,小夜。」
雖然我也想跟她一樣露出笑臉說話,但就是沒辦法順心如意。
「靜流姐,妳最近過得好嗎?」
「老是覺得很無聊呢,不過多虧妳來了,我現在心情還不錯喔!」
她那頭長發隨著從敞開窗戶灌入的風微微地飄動了起來。
「想吃點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