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二章 交錯

好黑。

就像是被黑暗所封閉的洞穴。

這就是水藤對這座橋的橋底的印象。

這條蜿蜒的淺流給人的感覺本應該是流動的,不應該有什麼閉鎖存在。而這橋下的空間在水藤的眼裡,卻只能用「壺」這樣封閉的狀態來形容。

水藤趴在欄杆上,直直的盯著橋底。

確實,橋底有靈體的在那裡。但卻並不是水藤想像中的,許多靈魂混在一起的形態。這黑暗的水底,只有一個在那裡。

那腹部有著一個像是坩堝似的地方,好像有很多不明的物體混雜在那裡,讓人感到有些毛骨悚然。反正看起來是個棘手的傢伙,而且感覺肯定很不好吃。

水藤皺起眉頭。

「這到底是啥。」

水藤想起了早上見到的委託人。那個自稱仙谷由紀夫的男人。

雖然水藤感覺對方年紀大約是二十到三十來歲,不過仔細回憶卻又覺得年歲不詳,感覺根據打扮的不同,這人給人的年紀印象會差別很大。

當時。

「那麼,希望拔除的,是聚集在這個橋底下的吧。」

水藤一邊看著委託的大體信息和當地的地圖,一邊問著委託人。

「對。因為算是挺有名的自殺地點。我想大概是死去靈魂的怨念糾結在了一起。這座橋經常會發生事故恐怕也是這些怨靈引起的吧。」

仙谷說著,將自己及肩的長髮撩了一下,露出沉痛的表情。水藤也就是在這時,發現這個人的髮際附近有著幾道傷痕。

「雖然這麼問有些失禮,不過仙谷先生為何要委託我特意拔除這裡呢。」

一般來說,這種所謂靈異地點,除非是某人的私有地,給他帶來了麻煩,否則是不會有人來委託拔除的。而這座橋當然是公共設施,所以這個委託顯得非常奇特。

「我是住在附近山上的村裡的,會經常經過這座橋,所以這座橋經常發生一些原因不明的事故我也很頭疼啊,而且前幾天,我家裡也有人在這裡出事了,雖然幸好只是輕傷,但我覺得這確實不能再放任不管了。」

仙谷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嘆了一口氣。

水藤也悄悄地嘆了口氣。

說實話,他並不想接受這種委託。這種盤踞於自殺聖地的,還是不吃比較好。

一般來說這種委託都應該是委託人先在郵件里告知大體情況讓水藤他們判斷是否接受,再來進行下一步的。但這次仙谷表示無論如何都希望直接見面,一切路上、住宿的費用也都包辦,還會追加原本並不需要的諮詢費。這讓水藤他們意識到這次的事件可能比較嚴重,所以才讓水藤專程跑來青森一趟。

沒想到偏偏是拔除自殺聖地的。

雖然實際上也不是不能吃,但是那得做好嚴重食物中毒的覺悟。

在聽說了整個情況之後,感到很難拒絕的水藤,最終還是接下了這個委託。

仙谷似乎對此表示感激涕零,說是付定金就遞給了水藤一個裝得厚厚的信封。

本來以為仙谷也會跟著到現場,結果仙谷在咖啡廳拜託了水藤之後就離開了。

當然這並非壞事,畢竟對於不會念咒,也不舉行儀式的水藤他們來說,拔除其實只是將吃掉就結束了,所以如果委託人在場,他們很多時候都會用懷疑的目光看著這個簡簡單單就結束了的拔除過程。

不過水藤還是多少感到有點掃興。

然後到了當天晚上,水藤就這樣帶著半是放心半是掃興的心情,來到了拔除的地點。

這裡晚上幾乎沒有什麼車輛會經過,周圍也沒有民家。橋上的水藤,橋,以及橋下那靜止不動的,便是此刻這個地方所存在的一切。

橋面距離河面大概有三,四十米的距離。站在橋上仔細聽,能夠聽到些微的,似乎連一陣風都能將之吹散的水聲,那是小河流經岩石發出的聲音。而橋的對面,有一片蔥鬱的樹林,在這夜色中顯得格外的黑暗,這讓心不在焉的水藤一下子想到之前看的電視節目里還說到,青森這個地方現在都還有獵人這個職業。而眼前的這片森林似乎就像是有熊出沒的樣子,當然這裡離居民區這麼近,自然只是隨便想想。

從橋面下到河邊的河岸陡峭得近乎直角,好在有許多小樹攀附在這河岸上生長,讓人還有辦法一點點下到河邊去。

(這樣只能下去了。)

雖然感到有點煩躁,水藤還是向著河岸走去。

這時,一下被電擊似的痛楚從腳邊傳來。

大吃一驚的水藤停下腳步,開始集中意識查看發生了什麼。結果在他眼前,出現了一道看不見的結界,他伸手輕觸了一下,又一陣電擊的感覺從指尖傳來。

雖然是結界,不過水藤已經看出其強度並不太高,和七倉家的完全沒有可比性。

水藤稍微想了想,決定放棄破壞結界,而是環顧了一下四周,然後大聲喊了起來。

「是誰?」

水藤的聲音在山澗中迴響著。

然後,在這夜晚安靜的峽谷中,水藤聽到了非常微弱的,有著某種獨特旋律的,像是歌聲的聲音。

那聲音讓水藤一下子感到了像是腦袋被勒緊了的痛楚。

「這是什麼……?」

水藤捂住太陽穴,皺起眉頭仔細聆聽打算弄清楚聲音的來源。但是由於山谷里的回聲,水藤怎麼也把握不準位置。

聲音忽低忽高。

這並不是歌,而是為了拔除而發出的,類似經文,真言或是咒文一類的東西。

而且這聲音針對的對象並不是橋下的那傢伙,而是水藤。

水藤閉上了眼睛。更加仔細的搜索著聲音的來源。

像是輕輕拉住那纏繞在自己身上的,像是繩索一般的聲音,順著它的方向一點一點的找尋著源頭。

結界很礙事。橋下的也很礙事。各種未能明確解析的因素相互纏繞,讓水藤的感覺此地真是出乎意料的混沌。

彷彿就像是充滿了結界以及氣息的京都一樣,讓人感到有些噁心。

於是水藤這次先向結界伸出手,從目前最容易排除的東西開始下手。

在手指注入的力量讓結界發出了波動,於是水藤繼續加力,只聽到啪的一聲,結界閃過一道光芒,碎裂了。

一瞬間,先前一直被強化著的回聲像是麥克風被關閉了一般消失了。那無法判明來源,像是從天降一般的迴響,此時一下子變成了普通的聲音。

結界的破裂讓聲音的主人明顯感到了動搖,橋邊的樹叢間發出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

水藤自然不會錯過這樣的機會,立馬飛奔而至,一把將樹叢間的那個人影揪了出來。

結果對方是個年輕的女人,這也讓水藤一下子放鬆了手上的力道。

女人輕輕靠著樹榦,咳嗽起來。或許是由於她紅艷的櫻唇和看起來軟軟的臉頰,又或許是因為她整齊的直劉海,總之眼前的女人與其說是年輕不如說是年幼,看起來至多不過十五六歲的樣子,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個日本玩偶一樣。

「你是誰?」

女人抬起頭,看到水藤之後,因為緊張而有些扭曲的臉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啊——,果然是你啊。『七倉家的禍』!」

聽到這句話,水藤的手不禁鬆了下來。

「…你要怎麼做,就這樣把我殺掉嗎?」

看著對方蒼白著臉流著冷汗卻還是逞強的露出笑臉,水藤嘆了口氣,徹底放開了手。

「你廢話真多。」

看到水藤語氣放緩,女人似乎也一下子安心下來,開始喘息。

「那個呢,我也勉強算是圈裡人啦,你這麼有名的奇美拉當然還是認識的。話說回來,剛才我看到你走過來的時候真是怕死了。」

「圈裡人,是拔除師?……明明是小孩子。」

等對方七七八八的說完,水藤有些奇怪的問道。

「哎呀,你才是小孩子吧。今年十九歲,對吧。」

水藤睜大眼睛。

「那你……?」

「別看我這個樣子,今年已經二十二歲了哦。」

女人有些豪邁的笑了起來。水藤突然感到有些無力,放棄了繼續糾結年齡的問題。

「結果,你是為了拔除我來的?」

「怎麼會!」

女人誇張地甩著袖子。

「像我這種沒落的itako家系的拔除師怎麼會做得到這種事?」

「itak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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