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聽不見十文字的聲音了。
天空開始泛白。盤旋翻卷的烏雲,已經不留痕迹的四處離散,如今只是像個被撕碎的棉花糖一樣淡薄的漂著。
黑暗怪異,看起來如同魔界般的街道,慢慢地恢複了平日的色彩。這幅光景太理所當然,純低頭沮喪地看著街道。
昨晚發生的事情,在早晨來臨之時已經無影無蹤了,感覺整個街道看起來就像是一場噩夢。
純,視線回到了一直握著的綾佳的手上。
那時,抓住綾佳手的那個時候,總算感到了傳達給對方了。一直抓空的手,總算有人接受了。
恐怕,那不是純自己的感情。
純搖了下頭,一下子放開了手。現在,就算不握著她的手也不會融化消失在黑暗裡了。
超過界限的飽食和疲勞,純筋疲力盡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管會不會弄髒綾佳,仰面朝天躺下。
就算早晨來臨一切都結束了,但絕不可能回到過去了。
看向旁邊,綾佳臉色蒼白的咬著唇,紅色瞳孔眺望著天空。
純不再看她,突然小聲說道。
「別忍耐了。哭吧」
因為不是你的錯。
純本想說的,最後放棄了。現在就算自己這樣告訴她也只是空說罷了。
十文字那傢伙。再稍微留下來一會會就好了。
咔嚓,咔嚓,緩慢的腳步聲傳來。從這個腳步聲來判斷,他也很疲勞了吧。
「喲,還好嗎」
水藤脫力地笑著。臉頰異常蒼白,看起來就像是人偶。
純坐著伸出手。
「我吃多了。給你點吧」
給水藤傳了差不多分量的營養。不再受飽食的痛苦了,緩過氣後,忽然回頭看向旁邊。純微微屏氣。
{寫真}
綾佳仰著頭,一隻手擋在臉前。水滴從手腕流下。水滴滾落到光滑的臉頰,彙集在耳旁。
純默默地,若無其事地轉過了臉。看向水藤,他一臉好像哪裡疼的樣子。
不是你的錯啦。
心中嘀咕著,純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心。
也不是我的錯。我,沒有殺他。
純的眼底浮現出一個男人的樣子。飄逸的臉,不隱瞞疲憊的臉,綳著的臉。
大概,也不是他的錯。
純想起了十文字無所謂的斷言。
(誰也沒錯。事到如今追究責任也無濟於事吧)
至少,十文字誰也沒恨過。
不管是對誰,都會那麼說的。
★★★
紗也坐在鴨川河畔。注意到純後就抬起了頭,溫柔地笑了。
朝陽開始現出它的身姿,河面如同傍晚時分,反射著淡淡的橘黃色的光芒,晃眼的閃閃發著光。
「平安無事呢」
紗也說道。
「你也是」
再一次看過去,紗也的裝扮很是狼狽。為了救沒見過也不認識的男的,紗也在夜晚的街道到處奔走的結果。只因為那個人是純的朋友。
紗也沒有詢問事情最後的結果。純很迷惑,說了只會白白失望,於是對十文字的事情保持了沉默。
「純,覺得你變漂亮的呢」
「啊?」
「雪白的肌膚,毛孔細不可見,像個陶瓷娃娃。就像個假人啊」
紗也站了起來,輕輕地用直接碰了碰純的臉頰。
遲了巨大的的緣故,身體又產生變化了,連外觀都受到影響了吧。
「我跟他們說有想見的人,叫他們先走了」
「純也要走?」
「嗯」
「不能帶上我嗎?」
紗也冷靜地說道。不是隨機發揮的話吧。或許和純離別之後,一晚上在這看著河流思考過了吧。
「不能」
純苦笑了。
「現在是飽的,但要是又餓了的話,或許我連你都會吃掉」
純和紗也,已經是不同的生物了。不能作為人和人在一起生活,倒不如把她吃了,化為一體。
這是個令人恐懼的想法,但同時也充滿了魅力。
七倉說對人執著就會化身為鬼,現在總算明白這話的意思了。
紗也一動不動地抬頭看著純。
「我,被吃掉也沒關係」
刀絞般的心痛。抬不起臉來,純把額頭搭在紗也的肩上。眼眶濕潤。
「那樣一來我會怎麼樣呀。把你吃了的話,我該怎麼辦才好啊」
紗也回答不出來。
就這樣保持了片刻,純的額頭被她肩上的體溫所溫暖了。
「有可能是我單方面的想法」
把臉埋在紗也的肩頭,純低聲說道。
「就算變成這樣,我也不覺得自己不幸哦」
紗也的肩膀抖了一下。純突然揚起了頭。
「所以你也是」
要幸福哦。
打算那樣說的。紗也的幸福,就是純的幸福。
但是,純沒有把接下來的話說出口。就算是在這種,永別的時候,說出那樣的話還是會害羞,所以純玩笑般的說道。
「要健康的活著」
紗也回應了。就算很勉強,很痛苦,還是看起來笑臉盈盈。
「再見了,紗也」
★★★
一輛車開過來停下了。紗也安靜的抬頭看著裡面出來的人影。
七倉走向紗也站著的地方。意外的是看起來不怎麼慌張。
「伏見小姐。純他們去哪了?」
「不知道」
七倉看著紗也。但是馬上就嘆了口氣移開了視線。
「是嘛」
紗也抬頭看著說完這話後就毫無動靜的七倉。
「不問其他的了?」
「呃?」
「純說你會固執地詢問他們的去向的」
「純要是下了決心的話,就不會告訴你去向吧。而且,就算知道,你也肯定不會說的」
這個,還給你。說著,七倉就拿出了紗也的手機。紗也收下了,輕輕地握著。就算還回來了,也無法用這個手機和純聯絡上了吧。
「……對了,有留言」
「留言?」
「嗯。純只說了兩句話。第一句,〖對不起〗」
「還真是簡潔。第二句呢?」
「〖不恨你〗」
紗也冷靜地注視著七倉瞳孔的變化。
「順帶一提,我有些恨你」
「……是嘛。這也正常哦」
「因為,就是你。你要是在那個時候,不讓那個怪物逃走的話,純他們就不會遭遇這種事情」
「正如你所說」
紗也瞥了七倉一眼。
「但是呢,也正因為這事,我要感謝你」
「感謝?」
「要不是你讓那個怪物變虛弱,純他們或許就被吃掉了。我,不管怎樣,都希望純能活下去。所以就這意思來說,我要感謝你」
只是想要說出來,並沒有期待回答,紗也馬上轉過身。朝著河流大大地伸出了手。
「啊—啊!」
走了。他們,拋棄了人類,離開了。
「我某天死了的話,肯定會去純身邊的哦」
背對著七倉,紗也放話說道。
「我要是死了的話,不去天堂,我要去見純。讓他吃掉我,我要活在他體內。那樣的夢不錯吧」
吹拂著河面的風,吹散了紗也的眼淚。
所以現在逃走了也沒關係。在誰也抓不到的,遙遠的地方,自由地活下去。
紗也閉上了眼睛。最後見到的,純的身影浮現出來。
他一臉快要哭的樣子,說笑著。風吹過,輕輕吹起他的頭髮。看到了他有些欠缺的左耳。
然後轉過身。不是朝著紗也,而是朝著能和他共同生活的少數同伴的方向而去。
奇美拉,緩緩地踏出腳步。
不回頭,背影越來越小。
突然,抬起手。骨感的長手指。透明而又堅硬的,長長的爪子。
那隻手僅此一次的,輕輕揮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