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晨,翠蘭來到茹央妃的寢宮。昨天晚上,有侍女前來向翠蘭表示,茹央妃想邀請她一起共用早膳。
於是翠蘭抱著拉塞爾、齊夫爾抱著朱瓔。一前一後快步前往茹央妃的寢宮,他們懷抱著清爽的心情,就像早上萬里無雲的天空一樣。
茹央妃坐在寢宮的會客室中,笑盈盈地等待一行人的到來,但她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和表情成反比。茹央妃的身體原本就很纖細了,現在看起來更加消瘦,整個人好像縮小了一圈。
「早安。」
翠蘭坐在位子上後,向茹央妃問安,茹央妃那塌陷的眼睛也再度眉開眼笑。
「好不容易回來了,您看起來好像沒什麼精神。」
「一定是在擔心利吉姆殿下。」
送餐具過來的年長侍女,搖晃著豐腴的身軀,苦澀地說道。
「茹央妃夫人年輕的時候,也常在松贊·干布王出征時,說出一些傻話呢。」
「你真是嘴下不留情。」
茹央妃輕笑一聲,又立刻恢複正色。
「…塔瓦的事情真是可憐。您也一定很擔心利吉姆殿下吧?不用擔心,利吉姆殿下是個堅強的人,說不定明天就會回雅隆來了。」
「是……」
「來請用膳吧,翠蘭殿下也得健健康康地迎接利吉姆殿下歸來才行啊。」
茹央妃親自拿起木勺幫翠蘭等人盛湯,而翠蘭身邊的拉塞爾正拿著烤餅,不熟練地塗著奶油。
拉塞爾昨天晚上也吃下塗奶油的烤餅。
記得在翠蘭抵達藏地之前,拉塞爾還很不喜歡奶油,光是放進嘴裡都覺得討厭。但他現在已經能夠自己伸手去拿來吃了,雖然從他表情來看,吃之前還需要一些心理準備,不過這已經讓翠蘭倍感驚訝。
只是沒想到——
「來,這是母親大人的份。」
拉塞爾一臉得意地將奶油塗得非常均勻的烤餅遞給翠蘭,翠蘭向拉塞爾道謝後接過烤餅,但看到餅上滿滿一層奶油還是忍不住噤口。
「請務必吃下去喔。」
朱瓔含笑說道。
「拉塞爾殿下已經可以吃奶油了,身為母親的翠蘭小姐可不能挑食喔!」
「說的也是。」
翠蘭在拉塞爾面前一鼓作氣地咬下烤餅,面對這滿滿的奶油,已經不是喜好的問題了,烤餅卡在喉嚨難以下咽,但翠蘭還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吞下。
「您聽說尼馬翠塔的事了嗎?」
茹央妃忍住笑意向翠蘭問道。
翠蘭點點頭,並用指尖擦拭眼角的淚水。
尼馬翠塔是松贊·干布送給拉塞爾的迷你馬,拉塞爾不斷練習,終於學會一個人騎馬了。
「我們約好用完午膳後,要讓我看看練習的成果。」
「真不錯。」
「奶奶也來看啊!!」
拉薩爾用沾滿奶油的手拉茹央妃的袖子。
翠蘭慌了一下,但茹央妃卻笑眯眯地制止打算拉開拉塞爾的翠蘭。
「好啊,那我也去觀摩一下,要不要約妃勒托曼殿下她們一起?」
「不要叫尺尊殿下來!!」
拉塞爾強硬地拒絕了茹央妃的提議。
「她不只會罵我,還會講尼馬翠塔和母親大人的壞話。」
「她不會說你們的壞話的。」
茹央妃委婉地駁回拉塞爾的主張。
「尺尊殿下說的都是『忠告』。」
「是啊,就是會幫你們矯正錯誤的地方,告訴你們正確的方法。」
「可是…她把人家弄痛了嘛,尺尊殿下很粗魯。」
茹央妃笑眯眯地看著拉塞爾的眼睛。
「告訴你一件好事吧!『尺尊』忠告名字吐蕃人的名字吧?但是尺尊殿下是尼波羅門人,所以她還有另外一個名字喔。」
翠蘭小小地啊了一聲。
正如茹央妃所說,『尺尊』的確是吐蕃人的名字。雖然翠蘭對尼波羅門的名字不熟,但既然使用的語言不一樣,名字的意思和發音應該也會有所不同。
「為什麼她不用本來的名字呢?」
拉塞爾向茹央妃問道。
茹央妃嫣然一笑,用手拭去孫子臉頰上的奶油。
「尺尊殿下原本的名字發音又難又長,若是侍女或衛兵叫錯的話就不得了了。所以她一嫁來吐蕃,便拜託松贊·干布王賜她一個吐蕃的名字。」
「那是為了幫助大家嗎?」
拉塞爾問完後,茹央妃點點頭。
拉塞爾用鼻音嗯地做回應。
翠蘭也對茹央妃的這段話感觸深刻。
「她真是個偉大的人。」
「…但也是個相當頑固的人。」
茹央妃一反翠蘭的見解,輕聲嘆道:
「您可知道大祭司巴桑大人反對建造寺廟一事?」
「是的,我從齊夫爾大人那裡聽說了。」
「是嗎?昨天他沒有出息列隊迎接翠蘭殿下的儀式,但松贊·干布王說不要管他,尺尊殿下恐怕也不好主動表示什麼,所以我想去拜訪尺尊殿下,請她代替松贊·干布王和巴桑大人談談。」
茹央妃突然壓低了聲音。
「但其實最好的方法,是中止建造寺廟……」
「茹央妃殿下,您也是反對建造寺廟的吧?」
「…是的,畢竟王室是神明的血脈,翠蘭殿下應該也知道吐蕃的神明吧?」
在茹央妃細聲詢問之下,翠蘭點頭表示知道。
在吐蕃有天神和地神。
天神住在七層天界,有好幾名兄弟姐妹。古代降臨到地面上的神變成國王,帶領人民過著豐衣足食的生活,故有王室是神明的血脈之說。
「翠蘭殿下,您也可以一起幫忙嗎?」
「我該怎麼做呢?」
「我想拜託您到巴桑大人的宅邸去邀請他,雖然我很想親自去,但因為腰痛沒辦法騎馬。光是派使者去的話,巴桑大人大概不肯來吧……」
「我知道了,我明天就到巴桑大人的宅邸去傳達茹央妃殿下的意思。」
茹央妃握住翠蘭的手,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
「翠蘭殿下回來真是太好了。」
茹央妃的手指瘦到只剩皮包骨,布滿無數皺紋的肌膚乾燥冰冷,儘管如此,翠蘭還是可以從她手中感受到緊握自己的力量。
翠蘭一行人用完午膳後,為了看拉塞爾練習騎馬的成果,來到了馬廄。
裝著義肢的馬夫長正在門口附近修補馬鞍,他一看到翠蘭一行人進來,便穩穩地站了起來。
「歡迎回來,公主殿下。」
翠蘭苦笑著接受這個遲了一天的問候。
馬夫長笑顏逐開地敲敲掛在旁邊橫木上的馬鞍。
「我把有問題的馬鞍都修補好了,只是公主殿下的馬匹現在還有些疲倦,若您要出去的話,小的立刻幫您準備別匹馬。」
「不用,我們只是想來看拉塞爾騎馬。」
聽到翠蘭的話,馬夫長露出一口黃牙。
「原來是這樣啊。王太子殿下進步很多喔。您要在裝上馬鞍前看看松贊·干布王贈送的嗎嗎?雖然還很小,但是匹骨骼良好的馬。」
「嗯,讓我看看吧。」
翠蘭在馬夫長的帶領之下,穿越午後的馬廄。
馬廄中帶著沉重的氣息。
馬兒結束了上午的運動,各自站在圍欄中披著乾草,獃滯地享受午睡。有時還會突然用鼻子發出聲音,金色的飛沫飛濺在天窗照下的日光里。
「您聽說之前馬匹中毒的時間了嗎?」
走在前方的馬夫長放慢腳步轉過身來,若無其事地問道。
翠蘭望著左右兩排的馬匹點點頭。
「我聽說還好沒有馬死亡,知道原因了嗎?」
「這群傢伙不是那種可以自由吃草的身份,所以會把丟進自己圍欄內的東西吃得一乾二淨,比放牧在外的馬還要貪吃。」
馬夫長乾笑兩聲。
「城內使用的飼草都是在專用的草地上收集而來的。雖然集中在馬廄內的乾草全都換過了,但還是無法安心。畢竟除了馬之外,連吃其他乾草的犛牛、魚和狗都受害了。」
馬夫長又再對翠蘭說明其他兩三個事件。
最大的問題出在替換過儲藏室的乾草後,又發生了兩次馬匹弄壞身體。當然馬夫長並沒有提到這個是因為某人的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