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章 不悅的轉校生

「艾、艾扎克?!你怎麼在這裡!」

奏所能說出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了。觥籌交錯間,不知是否是氣氛熱烈的原因,艾扎克滿面紅潮的笑著。

「哈哈哈,我來日本了喲。」

「不是『我來了喲』這樣的回答吧!內部調查呢?協調員的工作呢?!」

「哎呀,調查根本收不到成果,於是移交給別人去做了。」

「哈啊?」奏納悶了。總而言之,即是沒派上什麼用場給降職了?

「艾扎克是作為研修指導員來日本的。」

瞳叔母在一旁很高興的補充道。據說是為了指導日本臟器移植系統的捐贈方協調員,被歐洲臟器移植基金會派遣而來的。暫時滯留在日本,周旋於成為臟器提供設施的醫院之間。

「緊急出現了人員欠缺情況,於是我就成了填補不足的要員的樣子。哈哈。」

所以就立刻趕來看奏了。奏目瞪口呆地站著。

(雖、雖然是想著若還能再見一面就好了……)

一問,就說是從今天開始要在日本待上半年的樣子。

「半年——?!」

「也不能老住在酒店裡,所以艾扎克一直在找房子。於是呢,奏,我們正在勸他來家裡住。反正涼音和宏武的房間是空著的。」

「家裡?住這裡?艾扎克?」

「是啊,研修所在國分寺一帶,所以就算要搭中央線來回也不是那麼麻煩,沒錯吧?房子的租金又貴,在我們家的話還能好好的吃到自家做的飯菜。」

「但、但是叔父怎麼說?」

「難道不好嗎?和艾扎克在一起覺得很開心,奏以前也受了很大照顧,把這裡當成民宿就可以了嘛。」

在國外有過民宿經驗的叔父努也來了興趣。奏在想這是如此容易就順口答應的事嗎?

再加上喝醉了,又同是喜歡足球的同好,兩人徹底地意氣投合起來。

「如果我能住進來,那可是幫了我大莽——(注1)啊。奏覺得如呵——呢?」

又用那種「奇怪的日語」、兩隻眼睛炯炯發亮的探著奏的口風。

「你就算問我意見……」

「當然是贊成咯?因為奏難道不是很想念艾扎克嗎?」

「好,決定了!明天就立刻搬過來吧,艾扎克。把這裡當自己家就好。」

「歇歇!努歇生!我灰加油滴!」

把奏晾在一邊,很快就把話說開去了,當回過神來的時候,艾扎克寄住的事已經決定下來了。

第一節·完

注1:仍是艾扎克很奇怪的外國腔調,所以用了諧音字。

「嗚哇!這是諏的放間!」

奏剛把艾扎克帶到自己的房間,他就高興得不知所以。表現出一副對房間里的漫畫和手辦相當感興趣的樣子。

「就是遮個!日本的『科愛』,日本的『御宅租』!」

「現在就別那麼說話了吧,怎樣都好啦,馬上給我回到正常的說話方式。」

「哈哈,對不起對不起。」

艾扎克邊說邊撓著腦袋。

「……嚇到你了,不好意思,但也是事出突然,而且也想突然出現嚇你一跳。不提這個。進展不錯吶。」

終於恢複到以往的艾扎克了,奏放心地點了點頭。

「總之,現在也沒有出現排斥反應。」

「也回學校上學了?真是了不起的恢複力啊。這是移植心臟理想地生著中的證據。」

艾扎克緊隨奏坐在床上,溫和地說:「發生了那樣的事件和事故,赫魯曼先生也很重視。我也一直很在乎奏的事情。這之後沒有發生什麼變故吧?」

剛被說到「重視」的時候,奏的眼睛就一點一點地變得濕潤了。果然情緒仍是不安定。從被不安動搖著的內心中一下子湧上了淚水,奏不自覺地低下頭去。

「怎麼了,奏?」

「艾扎克……我……」

奏把直到今天發生的事都毫無保留地向艾扎克說了。

「感覺自己被盯上了?」

「嗯。」

最初感覺到視線的那個夜晚,在道口的幻覺,感覺到的視線里總覺得籠罩著一股惡意似的,有好幾次警覺到自己正身處危險之中。奏也說了關於烏爾蒂亞的事情,襲擊自己的原因是不是因為從心臟仍在跳動的捐贈者身上把心臟取出來給了自己,講明了心中逐漸萌芽的罪惡感。

「……原來是這樣。奏,你一個人悶著,很難受吧。」

「艾扎克。」

「你現在懷著的罪惡感在接受移植的人們中並不是少見的心緒。但是,奏,這樣想好嗎。雖然我還以為以前赫魯曼先生對你說明過,但是提供臟器給你的人,即是所謂的腦死,就算心臟仍在跳動,但也是無力回天的患者了喲。」

「但是,心臟在跳。」

「嗯,我理解心臟尚未停止跳動之前,就還能感到生存著的實感這種心情。但腦死和植物狀態不同,它是掌管著呼吸和循環系統的腦幹部位的腦機能處於完全喪失狀態的意思。處於植物狀態的時候,仍殘留著腦幹的機能,所以也能自發呼吸,也有恢複的希望。然而腦死則是腦幹徹底喪失功能,無法再一次恢複了。拜開發出來的醫療器械所賜,這之後雖然也能維持一定的心拍,但這也只是一時的,幾天後心臟就會停跳。所謂腦死移植即是,在醫療器械產生的死亡與死亡之間的損耗時間中進行的,法律上承認『以臟器提供為前提的場合為限,判定腦死為人的死亡』。我認為這是醫療發達時代對死亡概念的新定義。即使用機械使亡故了的人的心臟跳動著,捐贈者也不可能活過來了。」

奏專心地傾聽著艾扎克語氣平淡的說明。

「對腦死的判定是以細心注意為原則,嚴格地進行的。你的心臟也是經過了嚴格的判定才給予提供的。你沒必要抱有罪惡感。」

艾扎克把奏手上的指甲與自己的手重合了,說道:「捐贈者的死並不是你的錯。」

「艾扎克……」

點了點頭,艾扎克像是要鼓勵他似的,抱住了奏的肩膀。

「……我對艾扎克說了出來,真是太好了。」

「稍微安心一點了嗎?」

「嗯,謝謝。艾扎克來日本真的讓我感到很安心。」

這是奏發自內心的想法。在就診的醫院裡雖然他常常跟在自己的身邊,但是就好象突然自己一個人被丟到了外面的世界一樣,奏害怕著。

「不愧是捐贈方協調員,腦死的事也不得不對捐贈者的家人們說明吧。」

「……啊啊。」

「我覺得這真是好了不起的工作呀。家人突然亡故了,這決不是一件普通的事情。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得到對方的理解,真的好了不起。」

奏還很小的時候,雙親就因為事故去世了。艾扎克看著這邊,抱著奏的肩膀的手稍稍加了些力。

「啊咧?」

奏看著他的手叫了一聲。

「被撞到的指頭還沒好么?」

「啊,啊啊。又撞到同一個地方了,我一定是沒有當守門員的才能吧。」

奏爽朗地大聲笑了出來。

「我本以為艾扎克是無所不能的精英分子呢,但意外的……」

「意外的?」

「哈哈,沒什麼。」

艾扎克扳過奏的肩膀,讓他面向自己。

「比起這個來,回到感覺被誰盯上了的話題。如果又感到了那種感覺,可以告訴我嗎?」

「告訴艾扎克你?」

「啊啊,如果頻繁地感覺到了,時不時和我在一起或許會比較好。」

「這是什麼意思?」

奏繃緊了臉。

「你什麼都不用擔心喲。」

艾扎克一本正經地說給奏聽。

「無論發生了什麼,我一定會保護你。一定哦。感到不安的時候,無論是多麼微小都沒有關係,告訴我。把我當成騎士,任何事都可以依靠我。你就由我來保護。」

以從未見過的鄭重表情,像念咒語一樣,奏也像是被這咒語迷惑了一樣,大腦變得一片空白。

「知、知道了。」

但是奏的眼神突然變得壞壞的,「不準再說那種奇怪的日語了哦。」

「有那麼奇怪嗎?」

「很奇怪。」

就這樣,這位突然的來訪者在第二天大大方方地搬進了緒方家。

第二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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