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2章 閃耀之物、透明之物

森下歷美在這天也沒有睡好。

她總覺得自己做了壞事。

所謂的壞事,是指自己似乎在睡覺時編組了程序代碼。加上歷美能用的程序只有一種,因此結果也可想而知,那就像是念幼兒園的小孩夢到自己在大海中游泳,結果用小便畫出海圖一樣。總之是個讓原本早起就十分難受的早晨,在離開床鋪後心情更加憂鬱的事件。

歷美從吸了汗水而發皺的薄被中探出半張臉,然後睜開眼睛。

一想到地上可能會多出一個水盆,就讓她不敢去看床邊。

要向母親解釋為何房間里會有個巨大水盆,是件相當困難的事;更困難的是還要解釋為何沒把水盆拿出去,過一段時間後水盆卻會自己消失。而比那些困難都要困難的,則是要解釋為何水盆到隔天早上又再度出現。

歷美在平坦的路上也會跌倒,在熟悉的家裡也經常會撞到頭,無論是腦袋還是運動神經都沒有特別出色,而且也不算是特別品行端正,但再怎麼樣,在雙親眼中都不是一個喜歡把得跑到合羽橋五金店才能買到的金屬水盆藏好幾個在房間里、擁有詭異嗜好的女兒。正確的說,就算跑遍全世界,應該也不會有那樣的高中生才對。

憂鬱。

此時的歷美就像是上下顛倒、同時又被天上烏鴉盯上的巴西龜。她從棉被制的龜殼裡緩緩伸長脖子,試著確認床邊的狀況。

什麼都沒有。

歷美縮回了棉被,遲疑了一下。

接著再次探頭。

還是什麼都沒有,地板就只是地板。完美無瑕。沒有東西吊在天花板上,也沒有任何金屬制的物體掛在牆上。雖然歷美感覺身上留有編組程序代碼的感觸,但這次或許真的只是一場夢。

歷美放心之後,便將棉被掀開,隨即嚇了一跳。她發現自己肚子上有個半透明的物體,在睡衣衣襬稍微翻開、可以看到肚臍的位置,有個像是計算機圖像的東西窩在那裡。那東西身上有著和夕陽相同的橙光在緩緩搖曳,小巧的腦袋上有著如狐狸般尖細的耳朵,並且有眼睛、鼻子、嘴巴,嘴裡還有著如梳子般細小的牙齒,那小小的嘴巴此時甚至在歷美眼前張開,打了個可愛的呵欠。

「火……火狐?」

捲曲在歷美肚子上的,怎麼看都是昨天出現在姉原邸的神秘魔法生物。昨天曆美和嘉穗回家的時候,那東西還在姉原邸裡面到處飛舞。雖然美鎖說姉原邸是作為魔法學校而建造的房子,因此魔物無法輕易從裡面跑出去,但眼下那個魔物卻已經在不知不覺之間出現在歷美身邊。

應該是相當聰明的美鎖在不想認真的時候。不知該說是做事馬虎還是粗心大意,總之在這部分雖然與歷美有些相似,讓她產生些許親近感。但原本應該關在家裡的魔物現在卻在自己肚子上打盹,總讓歷美覺得這不是什麼好事。但話雖這麼說,早上打電話去找美鎖,她清醒的可能性也是低到谷底。

「呃……怎麼辦?」

火狐呈牛角麵包的形狀躺在歷美的身上。或許是歷美的肚子讓牠感到舒適,只見那小巧的臉蛋甚至還輕輕在腹部磨蹭了兩下。火狐身上的火焰雖然不會讓人感到灼熱,但那不知是光的粒子還是魔法毛皮的東西靠在皮膚上,讓歷美感覺有些發癢。雖然或許只是錯覺,但歷美覺得火狐的喉嚨似乎正在發出低鳴,微弱的振動觸碰著歷美的肚子。和以姉原家為據點的黑貓在向聰史郎撒嬌時所發出的聲音相比,火狐的呼嚕聲似乎多了點電子音效的感覺。

「早、早安……你能聽得到我的聲音嗎?」

歷美話才說完,火狐便左右晃了晃尾巴作為響應。

姑且不論說話的內容,火狐似乎能聽見歷美說話的聲音。歷美想要叫牠的名字,但那名字並沒有被歷美清楚記憶下來。歷美只記得美鎖說過一個名字,聽起來像是奇異果口味的布丁。由於那名字太過複雜,結果只是高速從歷美的左右耳間穿過。

「普……普……普……」

就在歷美支支吾吾不知該怎麼說的時候,火狐突然明顯地晃動尾巴。白色的火焰隨著動作飛散,閃耀的粒子在晨光中消逝。那火焰讓歷美感覺微微發癢。

「小普?」

火狐又晃了一下尾巴。

「你喜歡小普這個名字嗎?」

火狐微微點了一下頭,似乎很開心的樣子。雖然用這感覺像是稱呼熊的名字去稱呼火狐讓歷美有些介意,但既然本人喜歡那就算啦。而且就算取了個普什麼什麼落落長的名字,反正到頭來也只會用頭兩字去稱呼而已。既然這樣,用小普當名字應該也沒關係吧。而且聽起來又很可愛。

搞不好這孩子還只是個小孩也說不定。歷美這麼想。不管怎麼說。牠畢竟是昨天才從蛋里生出來的。

說起來,所謂的魔法,其實就是將異世界裡莫名其妙的法則,用叫做程序代碼的莫名其妙手段喚出的方法。只是將其喚出還沒問題。但由於喚出來的是莫名其妙的東西,因此如果自以為了解而以一般的方式應對,可能會導致嚴重的後果。

好比說,歷美在剛開始學習魔法時所遭遇的所羅門魔物,就是強大到如果置之不理,就會讓許多人陷入危險的存在,可是所羅門魔物本身其實沒有惡意。對方也只是被莫名其妙的方法喚到未知的世界而已。所羅門魔物並不是為了要消滅人類,而自願特地來到這個世界的。

這叫小普(暫稱)的火狐或許也是那樣。

送到美鎖那裡的手機里,所顯示的是一顆蛋。火狐與所羅門惡魔一樣,可能都是被召喚魔法強行帶到這個世界的可憐孩子。雖然實際上作惡的可能是那些魔物,但真正有錯的應該是使用魔法的人類,有錯的並不是不由分說遭到召喚的魔物。

而且,歷美總覺得這隻火狐與過去那些找自己麻煩的魔物有些不同之處。雖然要是把這個想法告訴弓子。她肯定會認為這種一相情願的解釋正是危險的根源……

火狐的蛋在破裂瞬間,歷美正好在現場也算是一種緣分。那孩子不知為何喜歡黏著歷美,也同樣是緣分。魔物或許確實帶有危險。但是歷美擁有無論面對任何程序代碼,都能將其變換成相同魔法的本事。她覺得讓魔物待在自己身邊,或許也算是個不壞的解決辦法。

「小普,如果……如果你願意的話,在這段時間,我暫時當你的媽媽好嗎?」

聽歷美這麼一說,火狐飄了起來,似乎很開心地繞著歷美飛行。

結果歷美將小普帶到了學校。正確的說,或許只有歷美是這麼想,對小普來說,可能只是正巧這段時間想跟著歷美而已。

半透明的小普是只要想摸就能摸到的存在,但又好像不是完全的固體,像是玻璃窗及窗帘之類的東西,牠似乎都能任意穿過。要將牠關在房內是不可能的事,如果將牠留在家中,可能會自己跑到其它地方。既然這樣,將牠留在身邊還比較不會出問題,況且只要到了學校,嘉穗說不定還會幫自己想辦法,歷美是這麼想的。

值得慶幸的是,在不是魔法師的人眼中看不到小普的身影,就算牠在滿載乘客的電車上像是模仿障凝賽般穿過一個一個拉環,也沒有任何人察覺。

到了學校,小普先是在聽課的學生頭上打著圈子。接著又纏上歷美的脖子,像是快變成奶油般高速旋轉。最後似乎玩到筋疲力盡,將身子盤在歷美頭上。像是牛角麵包般開始睡覺。就算小普在自己頭上睡覺,歷美也感覺不到絲毫重量,感覺就像是帶著一頂用羽毛製成的頂級帽子。

從手機中的蛋里出生的小普。似乎也特別喜歡手機,如果有學生在上課中偷偷在桌下打電子郵件,小普就會直線飛過去,在桌子附近跳起華爾茲。雖然不會被人看見的小普就算跑到別人面前,當然也不會被人知道。但看在歷美眼裡,實在是放心不下,最後只好操作自己平常不會打開電源的手機,把小普叫了回來。小普後來似乎一直在啃歷美放到書桌抽屜里的手機。那穿過木板與紙張從筆記本上露出的青白色尾巴,一直忙碌地晃動著。

「不可以啦,小普!手機不是吃的東西,那樣會把肚子搞壞喔。」

「森下!」

因為這樣,歷美今天被不同的老師共罵了三次。

接著,到了午休時間。

來到歷美座位旁邊的嘉穗跟昨天一樣,透過手機鏡頭看著小普。此時小普正待歷美的頭上。在不同地方享用午餐的其它學生們,完全沒有察覺到小普的存在。

「小普?」

嘴裡咬著三明治的嘉穗說道。

「就是美鎖姐提過的那個名字,那叫普……什麼什麼的。」

「普林奇皮亞-馬提馬帝卡。」

「對。就是那個。因為很難念,所以我決定叫小普就好。很可愛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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