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十五

當天晚上,當歐陽蘭蘭那輛墨綠色的寶馬轎車出現在帝都夜總會大門口的時候,夜總會裡的迪斯科音樂剛剛震天動地響起來。歐陽蘭蘭下了車,拉著同車而來面色陰沉的肖童。步上夜總會門前高高的台階。

聖誕節即將來臨,這裡到處裝點著燈光閃爍的聖誕樹,樹下堆放著許多五顏六色的禮品盒,那些徒有其表的盒子其實都是空的,無非虛應著聖誕老人的傳說。但牆上掛著的松圈上,那些飽滿的松子倒神形兼備可以亂真。大舞廳里裝潢得像個歐洲的城堡,大柱子上畫著白雪公主和七個矮人。一個裝扮成聖誕老人的魁梧的胖子,扛著口袋吆喝著向進來的客人發放著糖果和玩意兒。舞台上,一隊小學生正整齊地唱著電影《音樂之聲》里的插曲。

夜總會的那位左右逢源的袁經理,臉上依然掛著詭計多端的笑,一路點頭哈腰地把他們接進一間KTV包房。他叫服務小姐送上果盤,飲料,又問他們喝什麼酒。他說,肖童你可好久不來了,要不要再嘗嘗「黑白天使」?歐陽蘭蘭看得出肖童對他橫眉冷對,但對他推薦的東西一概不加拒絕。老袁又問,肖童現在在哪兒發財呀?肖童冷冷地說,發什麼財。就差賣老婆了。老袁半是調侃地說,喲,怎麼沒把你那位女朋友一起帶來玩兒?肖章指指歐陽蘭蘭:喏!老袁看一眼歐陽蘭蘭,低眉訕笑:肖童要真成了我們老闆的乘龍快婿,我們以前多有得罪的地方,可得請您多多包涵了。肖童冷笑,說:以前既往不咎,從現在起,別再干坑害我的事。我這人心也狠著呢,讓我記仇的人,我一輩子都放不過他。老袁嘿嘿笑著,笑得乾乾巴巴。笑完了才說:干我們這行的,三教九流,什麼人都得應付,免不了得罪點兒人,沒辦法,各為其主嘛。話鋒一轉,他又說,前陣子聽說你也吸口粉子了,現在戒了嗎?肖童瞪起眼睛,說:我怎麼那麼討厭你,你能不能出去!老袁臉皮厚厚的,仍然不急不慢,說:我說肖童啊,你要是這麼少年氣盛,可就不太適合做生意了。他一邊說一邊從懷裡掏出一個金光閃閃的金屬煙盒,從裡邊抽出一支煙來,遞到肖童眼前,說:來,抽一支壓壓火。

肖童眼睛盯著這支煙,盯了半天才用嘴慢慢地靠過去,叼了。老袁旋即「啪」地一聲,打著了手裡的打火機。見肖童未動,便主動把火湊過去,火在煙頭上燒了三,四秒鐘,肖童才緩緩地吸了一口。老袁心領神會地看一眼歐陽蘭蘭,歐陽蘭蘭盯著肖童。

屋裡好像突然沉默了,兩個人全都看著肖童,看他一口一口地抽那根煙。快要抽完,老袁突然猛醒似地吆喝了一聲。

「啊,現在到迪斯科時間了,要不要去跳舞?」

歐陽蘭蘭也驚醒似地拉起肖童:「走,咱們去跳舞,你最近跳過舞嗎?」

她和肖童出了包房,擠進舞池。煙里的海洛因使肖童變得瘋狂。他拚命地跳著,不和她說一句話,露一個笑臉。跳完一曲,他們便回包房裡喝「黑白天使」。然後再跳一曲,一直跳到深更半夜,她和肖童都喝得酩酊大醉。

那一夜他們就橫在包房的沙發上昏昏睡去。歐陽蘭蘭醒來時肖童還未醒。她拍拍他的臉叫道起來吧別睡了。他睜開眼懵懵懂懂地叫了一聲:「歐伯伯。」

歐陽蘭蘭笑了,「你是叫我爸嗎?要叫得歐陽連著叫,不能只叫一個歐。你現在居然想著老頭兒都不想著我,是不是做夢都夢見做生意?」

肖童似乎這才看清眼前的人物,疑惑地問:「這是哪兒?」

蘭蘭說:「這是帝都夜總會,昨天晚上的事你都忘了嗎?起來吧,咱們出去吃早飯。」

肖童坐起來,用手抱著腦袋,抱了一會又仰臉靠在沙發上,像是在回憶昨夜的瘋狂。歐陽蘭蘭把自己的衣服整理好。叫人送來熱毛巾,擦了臉,補了妝。然後到沙發上抱起又要昏睡的肖童,在他臉上深深地親了一下,她說:

「別睡了寶貝,精神點兒,早上你想吃什麼?」

肖童閉上眼,咬了半天牙,才說:「我想再抽一支煙。」

歐陽蘭蘭走出KTV包房去找煙。幾個上白班打掃衛生的工人正在用吸塵器吸地,到處都響著吸塵器的嗡嗡聲。她走進大舞廳,看見父親的司機建軍正坐在沙發里和一位昨夜沒有走的坐台小姐聊大,她問:

「我爸來了?」

建軍說:「來了。」

她又問:「老袁呢?」

建軍說:「和你爸在辦公室談話呢。」

她於是來到辦公室。父親坐在老闆椅上,老袁和黃萬平都在,他們顯然已經談了很長時間。她進門叫了聲爸,然後就跟老袁要煙。老袁問還是昨天那種行嗎?她說行。老袁打開保險柜,把那隻金光閃閃的金屬盒拿出來,從裡面取出一支,歐陽蘭蘭接了,又一把將金屬煙盒也拿在手裡,說,都給我吧。老袁看了歐陽天一眼,歐陽天說:

「蘭蘭,等一會兒叫老袁先跟肖童談談,這件事你就不要再參與了。」

歐陽蘭蘭點了一下頭,她知道父親這樣說就意味著他已經準備接下這筆買賣了。

買賣究竟怎麼做,老袁很快就和肖童在那間KTV包房裡談開了。歐陽蘭蘭沒有在場旁聽,以表示對父親旨意的遵從。不過從老袁和肖童走出包房時的神態上,她猜想他們一定是達成了某種協議。

她開車把肖童送回了家。路上他們在香格里拉飯店的咖啡廳里吃了早餐。等結完賬起身要走的時候,她把那個金燦燦的煙盒子放到了肖童的面前。

「你拿著吧,也可能你現在並不缺這個。」

肖童看著那盒煙,眼神有些獃滯,獃滯得有幾分病態,他的手有些抖,在那煙盒上遲遲疑疑地摩挲了半天,才把它裝進了口袋。

她問:「跟老袁談得順利嗎?你是不是還在記恨他?」

肖童低頭,沒有回答,良久,他才抬頭,說:「走吧。」

歐陽蘭蘭並沒有猜錯,老袁和肖童早上確實達成了一項協議,但這項協議只不過是供求雙方進一步洽談的一個日程安排而已。

下午,肖童主動給她來了一個電話,他說他已經按照老袁指定的時間地點,約了於老闆,今晚在新開張不久的燕京美食城和老袁見面。他問她晚上去不去。她問:那你去嗎?他答:去,我希望你也能去。他們談他們的生意,咱們可以聊聊天。歐陽蘭蘭說:行。要我去接你嗎?肖童說:不用,我坐於老闆的車去。

晚上,歐陽蘭蘭早早地去了燕京美食城。雖然這裡地處偏僻,但規模宏大,連餐飲帶休閑娛樂,項目很全。也可能是開張不久,生意還沒旺起來,所以金碧輝煌的大廳里,不免有些冷落。連聖誕節的布置,也顯得過分簡單,她走進美食城的大轉門,一眼便看見肖童已經到了,正和美食城的副董事長郁文渙在大廳里閑談。郁文渙問肖童這麼多日子都到哪兒去了,怎麼也不通個音訊,好多老師同學都惦記你打聽你來著。都以為你上外地去了或者出國找你父母去了,誰知道你還在這兒。轉臉又埋怨歐陽蘭蘭,說你和肖童還好著怎麼也不說一聲,害得我還瞎忙著給你找對象。你這可有點不像話了,你說你怎麼補償吧。歐陽蘭蘭笑著說,以後我和肖童一起請你吃飯。

肖童在這裡還碰上幾個同學,穿著服務員的衣服在這裡打工。郁文渙向肖童介紹說,我這兒用了不少特困生來打課餘工,還有幾個生活並不困難的學生來這兒算是社會實習。我這兒在替學校增加收入的同時,也算是為學生做一點好事吧。原來我總是打聽你也是怕你找不著工作,想讓你上這兒來。看來我也是瞎操心了,你和蘭蘭以後要真成了事,說俗點你就是這兒的少東家了,蘭蘭她爸爸是這兒的大股東。

歐陽蘭蘭見肖童面帶尷尬地和他的幾個同窗敘舊,竟不見一絲「少東家」的快樂和輕鬆,他甚至比那幾個端盤子洗碗在這兒掙辛苦錢的同學,更多了幾分邂逅的拘謹和難堪。他向他們打聽學校里的變化,打聽熟悉的老師和同學的現況,遮掩著臉上的羨慕和嚮往。歐陽蘭蘭想不通上學難道也像抽海洛因,也能讓人上了癮似的這麼戀戀不捨?

老袁姍姍來遲。見到歐陽蘭蘭便低聲問她幹嗎也來了,你爸爸不是不讓你再摻合了嗎!歐陽蘭蘭說,你們談你們的,我和肖童有別的事。

肖童見了老袁,把坐在門廳角落裡的兩個男子介紹給他。歐陽蘭蘭猜想為首的一位就是那個於老闆。她看見他們握手寒暄然後有說有笑地相跟著上樓去談。肖童回頭招呼她一起去,她擺擺手說,你們談吧,我在下面等你。

他們在樓上包房裡只談了不到半頓飯的功夫便結束了。歐陽蘭蘭在樓下的散座里叫的一份魚翅還沒吃完,便見肖童陪著於老闆和那位人高馬大的跟班從樓上下來。郁文渙放下師道尊嚴,迎上去一路笑著,極盡親熱地和肖童勾肩搭臂,陪他們走出美食城的大轉門。歐陽蘭蘭連忙跑出去,問肖童談得怎麼樣。肖童說還行吧,給了我們一點樣品。他把她拉到一邊,說:蘭蘭你回去替我打聽著點,看老袁他們對我們是什麼印象,他們說他們的貨挺純,你幫我打聽打聽底價是多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