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六

這一下肖童把歐陽蘭蘭痛恨死了,這下他完全相信了慶春的警告,這個浮華之家的每一分錢都沾滿了罪惡。痛恨之後他陷入了極度的恐懼中。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上癮了,這癮究竟有多大,能不能忍住,能不能戒斷。他一天到晚總想著這事。人在課堂,形聚神散,心裡亂成一團。老師和同學都發覺他這幾天臉色不對,心事重重,問他為何,回答總是一派恍惚。為此盧林東還專門找他談了一次話,勸他不要把留校察看的處分總壓在心上,要放下包袱,輕裝上陣。要有勇氣面對錯誤,在什麼地方跌倒,就在什麼地方爬起來!他還給他講了好幾個燕大過去曾一度誤入歧途的學生,後來知恥近乎勇,痛改前非,終成一方事業的事迹,是以為勉。

從別墅回到學校的第一天晚上,他又打了一回「擺子」。在床上躺不下去就半夜跑到學校的湖邊去熬著。第二天上午,一切恢複正常,除了頭暈目眩之外,勉強可以聽課。下午,是一堂審判實踐課。班裡的同學分成不同角色,模擬一場實況的庭審。他坐上了主審法官的高位,卻難以正襟危坐。整個下午感到疲倦萬分,雙眼澀得總想流淚,眼前常常霧氣一片。他強忍著一個又一個哈欠,把臉上的肌肉綳得變形。扮雙方律師的同學帶著大學生中最常見的唯我正確的激烈,慷慨激昂。聲色鏗鏘。連書記員等法庭工作人員都一板一眼,極盡職守。唯有他這個審判長卻怎麼也提不起精神來,甚至該自己發問的時候也忘記了發問,連基本的審判程序都一再搞錯。一節課磕磕絆絆模擬下來,他得了一個全場最低的分數。老師還是照顧了他的情緒,大家都知道他的那個處分。

只有他自已知道這是毒癮。

本來他發誓再也不見歐陽蘭蘭了,但到了晚上他實在熬不住,又顫顫抖抖地給蘭蘭撥了電話。他心裡明白他很快就會變成一個意志崩潰的沒臉沒皮的人。

歐陽蘭蘭很快來了。他一鑽進她的車裡就迫不及待地要煙。歐陽蘭蘭默不作聲地給了他一支煙,他迫不及待地點了火吸著,一支煙很快吸完,他仰靠在汽車的座椅上,全身都被瞬間而來的輕鬆和舒適征服了。他閉著眼仰著臉,經歷著快感的高潮。不知過了多久,他清醒了,推開車門要走,歐陽蘭蘭叫了他一聲:

「肖童!」

他一隻腳跨出車門,回過頭看她,她說:

「我愛你。」

隨著毒癮的消失,隨著這聲「我愛你」,肖童心中萬丈怒火,怦然而起。他惡狠狠地喊了一聲:「我恨你!」便走下車去,砰地一聲用力摔上車門。

這時他再次賭咒發誓絕不再見這個女人。

但是三天之後,當歐陽蘭蘭再次呼他的時候,他還是不由自主地回了電話,並且約了見面。他知道自己已經是一個沒有意志的無賴了。

他還是像第一次一樣上了她的汽車,他不看她但還是迫不及待地說:「給支煙抽。」這次歐陽蘭蘭卻出乎意料地沒有遞過煙來,而是一踩油門把車子開了出去。

他開始哀求,他苦苦哀求。他說蘭蘭你要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好不好,我再也不罵你了好不好,我一點不恨你好不好,求你了,求你了好不好。他的眼睛裡全是眼淚,好話說盡,蘭蘭才把車子停在一個僻靜的路邊。

她說:「我要你愛我,對我好,你答應嗎?」

他愣了半天,腦子裡僅有的一點意識在阻止他的無恥。但這點意識很快就被痛苦沖毀、淹沒。他結結巴巴地應諾:

「行,行。」

歐陽蘭蘭仍不放過:「行什麼?」

「我,我愛你,對你好,行嗎?」

「你發個誓。」

「我發誓,我愛你,對你好!我發誓……」

歐陽蘭蘭井沒有喜形於色,她看上去依然沉重,但畢竟把煙遞過來了,同時嘆了口氣。

抽完煙,享受了快感,肖童清醒了。歐陽蘭蘭把車開回了學校,肖童下車時她顯得很冷靜。

肖童下了車,又返身,遲疑地說:「再多給我幾支煙,行嗎?」

歐陽蘭蘭說:「剛才你對我發了個誓,還記得嗎?」

肖童啞了一會兒,說:「不記得了。」他試圖遮掩地解釋:「我剛才有點暈。」

歐陽蘭蘭冷笑一下:「那你下次再暈的時候,再找我吧。」

她把汽車轟地一聲開走了。

他失魂落魄地站在學校的門口,覺得自己三分是人,七分是鬼。

黃昏時他的BP機又響了,他一看,心裡便一陣狂跳,呼他的是慶春。他以前是多麼盼望著這個呼叫,而現在,卻感到無比的心虛,甚至萬念俱灰。

這是一個要求接頭的呼叫,他和她在電話里約了地點。從情緒上聽,慶春心情不錯,她說:「你吃飯了嗎?沒有的話我請你吃晚飯。」

接頭的地點於是就安排在了兩個人都好找的一個僻靜的小餐館裡。慶春讓他點菜。他說你愛吃什麼?慶春說你點什麼我愛吃什麼。他問今天到底誰請誰?慶春說當然我請你,我剛才不是已經說了。肖童也沒有爭,就點了幾個便宜的菜。他心裡已不像以前和慶春在一起時那麼輕鬆愉快,連笑著的臉上都帶了兒分窘態。

上了菜,慶春才問:「最近幾天,有什麼情況嗎?」

他說:「沒有。」

慶春問:「你現在是天天去他們家,還是有時候去?」

他說:「呃——,有時候吧,有時候去。」

慶春問:「歐陽天最近情緒怎麼樣,都和什麼人接觸?」

他說:「他一直沒怎麼回家,我很少見他。」

慶春問:「那歐陽蘭蘭呢,有沒有反常表現,或者,向你流露過什麼?」

他想想:「呃,好像說她爸爸賠了一筆生意,心情不好,前幾天還想陪她出國休息幾天呢。」

慶春很重視地追問:「想出去?去哪兒?」

「後來又說不去了。誰知道他們。」

慶春說:「如果他想走,不管是出國還是到外地,你一定要設法掌握,及早通知我們。」

肖童含混地點頭。他岔開話題:「上次你跟我說你是九月二十五號過生日,到那大我請你出來吃頓飯,好不好?」

慶春笑了一下,居然點頭:「好啊。」

肖童躊躇了一下,問:「你,你能告訴我,你打算什麼時候結婚嗎?」

「結婚?」慶春似乎對這個前不著村後不搭店的字眼感到奇怪,「和誰結婚?」

「你不是,和那位李警官,訂婚了嗎?我想送你一個結婚禮物。」

「噢——」她像是才想起似的,「早呢,我不想太早結婚。」

「你不是說,你已經快二十七歲了不能再等嗎?」

慶春有些語塞,用笑來掩飾。她說:「什麼時候想結婚了,我會通知你的。你希望我早點結婚嗎?」

肖童未答,他眼裡突然充滿了淚水。慶春嚇了一跳,問他怎麼了?他說:「你早結婚晚結婚我都同意,只要你幸福,我都高興。」

慶春問:「那你幹嗎這樣,實際上你是不希望我早結婚,對嗎?」

肖童的淚珠一大顆一大顆地滾下來,他搖頭說:「不,我是覺得我是個廢人了,已經沒有資格再愛什麼人。」

慶春臉上的線條極為柔和了,她甚至伸出一隻手,放在肖童的手上,聲音中充滿柔情:

「肖童。你聽我說,你是個很好的小夥子,我一直是這樣看的。你不要因為進了兩天拘留所,受了學校一個處分就自暴自棄。我從來也不認為你是個廢人。以後會有很多女孩子喜歡你的,我相信!」

肖童擦了眼淚,抬頭看她,問:「你能告訴我,你喜歡我嗎?你曾經,喜歡過我嗎?」

慶春迴避了他的視線、不答。

他兌:「你不用擔心,我剛才已經說了,我不配再得到你的好感了。我問你只是想知道過去,你對我是什麼感覺。」

慶春沉默了一會兒,說:「我說過,你是一個很好很好的小夥子,所有接觸過你的女人,……包括我,都會對你有好感,……但是,我和你,現在我們畢竟在工作,現在我們不能談這個。」

慶春的這段話使肖童冥思默想了好幾天。

他甚至大膽地做出這樣的推斷,那就是慶春並沒有和她的那位上司訂婚。那位上司可能只不過和自己一樣,充其量是她的一個追求者。而她還是喜歡自己的,就像以前他估計的一樣。越這樣想他越覺得痛不欲生。當他又看到愛的曙光時,卻已身陷污淖無法自拔了。

他無法告訴慶春他已經成了一個大煙鬼!

他也沒有告訴她自己己不再去歐陽家的別墅了,他早已見不到歐陽天,搞不到任何情報了。他去見歐陽蘭蘭也只是為了乞求一根帶有海洛因的毒煙!

在和慶春接頭後的第二大中午,歐陽蘭蘭又來找他了。她問他有沒有記起他的誓言。他告訴她,他記得自己的誓言,那就是再也不想見到她!

歐陽蘭蘭冷酷地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