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追憶純白 打造純白

——究竟有多少年,沒有一邊壓抑著思念的心情,騎著天馬出遠門了呢?

以永不枯萎的翠綠森林為人稱道的精靈島,在這天迎來了盎然的春意造訪的日子。

薩拉莎·辛拉正拚命按捺著澎湃的心潮,在中央精靈師學院——俗稱精靈島學院的大門口,從天馬背上著地。

(這裡就是精靈島……)

她忙不迭地四處張望,儼如一個剛從鄉下出來的年輕姑娘。(其實她很努力地想裝作若無其事,畢竟在這兒,誰都有可能瞧見她。)

不過她根本不必在意這些,因為唯有今天,絕對沒有人會注意到她。薩拉莎心裡雖清楚這一點,但是仍免不了在意他人的目光。

問題之一在於薩拉莎自己,而其二,則是在於這個地方的特殊性。

畢竟這兒可是精靈島,是一所只允許獲選之人就讀的學院;此處對於不是本校學生的薩拉莎來說,是個連進入都不被允許的特殊之地……

(我應該沒有遺忘什麼吧?手帕也帶了,錢包也帶了,還有叔叔托我帶來的信也在。還有……對了,還有邀請函。)

薩拉莎悄然從手拿包中取出一封蠟封的信。紅色封臘上蓋著標示精靈島學院學院長身分的璽印,儘管封蠟由於開封過而碎裂,毫無疑問,這仍然是一封學院長親筆的正式信函。

信封中,有一張羊皮紙與卡片。

「關於  中央精靈師學院之春季校慶」

當中記載著由院生所主辦的春季一大活動——「校慶」的詳細內容。

為了感謝平日給予關照的精靈們,學生將準備表演節目來慰勞精靈,而校慶期間,將特別允許學生家長入島。

「『校慶』啊……」

薩拉莎不禁在口中呢喃道。

校慶——這對於非本校學生的薩拉莎來說,是一個令她同時感到心潮澎湃與心痛的神奇辭彙。

薩拉莎來到精靈島學院,並不是因為在入學考試中脫穎而出的關係。

當然,正如邀請函所言,她也絕不是非法侵入。

薩拉莎是來賓,而不屬於家長之列的她之所以能拿到邀請函,自然也有極其正當的理由。

「對了,喬許他在哪裡呢?這兒這麼廣大,只跟我說在聖堂,我哪找得到嘛……」

——喬許·夕風。

沒錯,他正是薩拉莎接獲邀請函的唯一原因,也是她來此處的目的。

今天,薩拉莎是代替他的父親塔塔拉·熾繼(注1)前來此地的。

(我有多久沒見到喬許了呢……?)

他就讀於這所精靈島學院,是薩拉莎的親戚,也是青梅竹馬、前未婚夫,而現在則是她的主人——這頭銜還真有點複雜。

注1  原文作オキツグ,系列原譯名依訓讀讀音選用日文漢字「熾繼」,自本集起修正為繁體字。

(希望能順利過關才好。)

薩拉莎透過眼前的大門放眼望去,打量矗立在大門另一側的學院,以此作為此行的起點。

(精靈島學院,果然有一股獨特的氛圍呢。)

第一眼見到校舍,薩拉莎覺得它有如一座古老的外國修道院。

她在故鄉梅尼斯鮮少見到這種高聳的石造建築,光是這點就夠令她興緻盎然了。

印象中,學院在兩百年前歷經一場大地震(不過天空之島有地震還挺奇怪的),因此只好大幅改建及修繕。然而在薩拉莎眼中看來,地錦纏繞的外牆,仍繼承了悠久的歷史風情。

而最值得一看的,就是據說終年不會枯萎、蓊鬱的精靈之森……瞧瞧樹叢間,是不是隱約可見精靈翅膀所發出的光芒呢?

「居然有這麼多精靈……」

薩拉莎差點要發出驚嘆。

因為她完全沒想到,竟才剛抵達沒多久便能目睹精靈的真面目。

儘管不是這所學院的學生,她也跟這兒的學生相同,立志成為一名神曲樂士。

因此她完全明白,能在沒有奏樂召喚的情況下見到精靈,是多麼珍貴的體驗。

地上世界的精靈,是很少主動現身的。

精靈們對人類懷有戒心,除非他們需要神曲,否則絕不輕易接近人類。

雖然並不是沒有精靈混在人群中過著人類的生活,那也不過是少數罷了。在地上世界,根本無法想像會有精靈(而且不只一柱,兩柱)好奇地、毫無戒備地對人類投以打量的目光……

不過——

(不行不行,我可不是來這兒演奏神曲的。)

薩拉莎趕緊告誡自己,不能傻愣愣地被精靈的光芒吸引。

現在可不是被大量精靈沖昏頭的時候。自己可是應邀而來的來賓,接下來絕對不能在眾人面前露出這張臉。

這張臉——

(這道傷痕……)

薩拉莎悄悄地以指尖觸摸眼睛下方。

儘管姑且以化妝蓋住了傷痕,只要用手一摸,仍舊能清楚感覺到那兒有傷疤。

其實這並不是什麼嚴重到改變臉型的傷疤,也多少覺得只是自己想太多了。

「別管它了,反正我本來就不是什麼大美女……」

然而,一旦來到人前,她就無法戰勝將有傷疤的臉暴露在他人面前的恐懼。

「這簡直是上天在考驗我嘛……」

薩拉莎忍住了當場轉身離去的衝動。

她很想逃走。

但是,她不能輸在這兒。

最重要的是,她跟喬許約好了。她答應他別再自卑,也應允他不再躲在家中,要到外頭多開開眼界。

當薩拉莎因意外而臉部受重傷,被生父、親兄弟迫害,過得生不如死時,就是那個心地善良的青梅竹馬拯救了她。

從那之後,她就變了。她重新拾起一度拋棄的神曲,離開令人難受的家,在喬許的義父塔塔拉·熾繼家中做著既像女傭、又像秘書的工作。

最重要的是,她早在心中發誓:只要是自己能力所及,她一定要為將她拉到陽光下、給予她活下來勇氣的喬許盡心儘力。

而第一步,就是造訪這次的校慶。

「上吧,薩拉莎。」

薩拉莎為差點就要怯場的自己加油打氣,朝著學院內部跨出一步。

她心中有一絲絲的羞赧,同時也煩惱著見到他時該說些什麼才好。

*

『我會寫信給你的,薩沙拉。』

不久之前,薩拉莎和喬許定下了這樣的約定,那時尚為雪花紛飛的冬日時節。

當時薩拉莎還住在老家,被她的父親強迫帶去參加新年集會,並與暌違數年的喬許重逢。

在那之前,薩拉莎有好幾年都未曾與他人見面,凈是把自己關在房間里。

也就是說,她變成了一個不敢出門面對大眾的人。

——至於原因,則在於數年前的意外中留在她臉上的那道大傷疤。

她實在不敢讓別人看到臉上的傷;這股恐懼感,無論如何都無法克服。

「沒關係,沒有人在看我,完全沒有半個人看我……」

薩拉莎試著激勵自己,無奈還是徒勞無功。

她一邊注意著別弄髒和服,一邊輕輕蹲了下來,從與和服相同布料的手拿包中取出全新的隨身鏡。

她戰戰兢兢地望向鏡中:映在眼前的,是那張略微陌生的臉孔——自己的臉孔。

(啊,太好了,不會太顯眼……)

薩拉莎鬆了口氣,撫摸鏡中的自己。

左眼那一帶的大傷痕,看起來似乎比以前淡了幾分,而這全多虧化妝品的幫忙。

「——不好意思,小姐。」

薩拉莎還蹲在地上,卻驀地聽見有人呼喚自己。她訝異地抬起頭來,只見一名陌生男子正直直地檢視著她。

「是、是?」

「您怎麼了嗎?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他眯起單眼。遣詞用句很是和善,語氣卻有些僵硬,實在不像是真誠的關心。

薩拉莎怱地恍然大悟。

從那張五官端正的臉龐以及如剛修剪好之草坪般的綠髮看來,他八成是精靈吧。他身上的氣息,也散發著精靈特有的氛圍。

對了,他是剛才站在學院門口那名負責檢查邀請函的男子。

這麼一說薩拉莎才想起,據說為了防止盜印,邀請函上頭施加了某種唯有精靈才能辨別的特殊加工。

這名負責檢查邀請函的男子,大概是覺得遲遲不進門的薩拉莎很可疑,才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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