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歡慶純白 歡慶純白

——現在回想起來,那是值得紀念的一天。

新年剛拉開序幕,是一月一日。

地上正處於嚴冬季節,樹木枝葉掉落,連花都開得少,遍地都是寂寥的風景。

還沒有積雪出現,更讓大地景色像是忘記潤色的畫作般寂寞。這樣的景緻,要勉強稱讚是美得令人心醉恐怕都難以說出口。

但是,

(總有種讓人懷念的感受哪……)

在與枯萎的情景無緣,總是充滿綠意的精靈島上,幾乎度過一整年的喬許眼中,充滿淡黃與茶色的庭院映入眼帘讓他產生一種奇妙的感嘆。

這裡是神聖梅尼斯帝國的首都,維連尼斯。

喬許正在自己的家中——名門塔塔拉家的宅邸。

寒假開始,久未踏入這兒的喬許,腦海中想起與自己一樣回到家鄉的朋友們。

(絲諾和普莉姆羅絲,應該已經到家了吧……)

她們兩人的家在克蘭德姆國,與精靈島的學校一樣,都是石頭建造的房舍。喬許原本的家夕凪家,還有小時候住的別墅,則是石頭和煉瓦建造的房子。

可是梅尼斯這裡卻不同。

只有皇帝宮院和軍事設施才是石造的堅固建築物,其他房舍幾乎都是利用杉木或櫸木的木造建築。

——喬許現在的家,塔塔拉家的宅邸也是木造建築。

支撐家裡的粗柱和梁木都有著老木材的光澤,屋檐則是瓦片蓋成。屋內的土壁有著像失去香味的茶水發出的味道……

跟多是石造建築的精靈島學院相較之下,給人的印象截然不同。

(怎麼說呢,跟克蘭德姆比起來,梅尼斯比較有種瀟洒的印象)

「歡迎您回來,少爺。」

「我回來了。」

喬許抵達門前,把行李交給前來迎接的僕人,便趕緊換上梅尼斯自古以來代代相傳的和服。

脫下衣服時,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

在島上時沒有特別察覺,但很多時候都是繃緊著神經的。或許是因為在寒假前,還面臨了能否留在精靈島的進級考試。

可是,

(在這裡,也不能夠一直放鬆自己……)

喬許很快地擺出嚴肅的表情。

他能夠沉浸於緬懷過去的時間並不長。

因為回到家後,第一件事就是得去跟家人間安。

「喬許少爺,主人在書齋中等著您。」

隔著門有人呼喚的同時,喬許便站起身。「我知道了。」

所謂的家人,指的是這座宅邸的主子,塔塔拉家現任當家塔塔拉.熾繼。

——也就是喬許的義父。

喬許並不是現任塔塔拉家當家的親生孩子。

是從分支夕凪家來到塔塔拉家,就是所謂的養子。

雖說是自己的父親,實際上熾繼是遠房親戚,幾乎沒有生活在一起。

而且喬許還處於摸不清熾繼究竟是什麼個性的狀態。

(因為之前放暑假時回到夕凪家中,已有半年以上沒見到義父)

在將房間區隔開的拉門前跪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打擾了。」出聲打了個招呼,喬許這才鼓起勇氣拉開義父書房的紙拉門。

「我回來了,父親大人。」在榻榻米上端正地跪著,低下頭跟義父問候。

眼角稍微瞄到房中的模樣,跟喬許前往精靈島之前,幾乎沒有改變。

義父的書房就像倉庫般堆滿許多物品。

眼中所見主要都是書籍。四邊牆壁都被高聳的書架擋著,到處堆得滿滿的書籍,幾乎連腳可踏的地方都快沒了,連榻榻米上都堆疊著書。

唯一有空間的就是書房裡側,靠近有光線射進來的窗口下,所擺放的書桌周圍。

在書桌前的正是現任塔塔拉家當家,也是他的義父塔塔拉.熾繼。

「……是喬許啊。」注意到喬許的聲音,他從攤開的書籍中抬起頭,慢慢地回頭看了過來。接著,

「平安回來啦。」以沉穩平靜的話調說:「把頭抬起來。」

聽到他的吩咐,喬許把臉朝向正面,眼中映入的是跟這房間一樣絲毫沒變的父親身影。

他的表情並沒有太大的波動。

跟喬許眼神對上的瞬間,只見他稍稍動了下眉頭,完全看不出有任何再相見時的喜悅。

(啊……)喬許的表情一不小心就跟以往一樣整個僵硬起來。

與久違的義父再見面,並不是不開心。而是不知為何,只要跟義父面對面,喬許整個身體都會僵住。

——簡直就像反射動作。

(這樣可不行,看起來就好像自己很討厭跟義父見面哪)

看穿喬許內心的想法,熾繼整個人轉身過來面對喬許說:「放輕鬆點沒關係,這裡也是你的家啊。」

「啊,是。」

雖然義父這麼說,但他自己還是正襟危坐地挺直了背脊,維持不變的姿勢,臉上表情仍舊很嚴肅。緊緊綁成一束,披在背後的長髮絲毫不見紊亂,連身上穿著的藍染和服都沒有皺紋。

他的姿勢一點都看不出來長時間坐在這裡,完全不放鬆的模樣。

從以前開始,熾繼無論面對什麼人,都不會讓人看到弱點。

板著臉不會笑,連說話語調都很少提高,表情變化更是貧乏。總是如此穩重,遊刃有餘,而且是個難以看透的人。

因此就算現在在兒子面前,他仍舊維持相同的姿勢,看到孩子久久回家一次也不見喜色,絕對不是討厭自己……喬許暗忖。

喬許雖如此想……

(即使說是成為一家人,看來也不是簡簡單單就能打開心房哪)

身為養子的立場,加上塔塔拉如此重的家族名聲。

在這兩個條件束縛下,喬許的身上早已習慣如此嚴肅、規矩的行為。

(為什麼會是我呢)

喬許心想。

要找養子的話,應該還有其他更適合的親戚啊。但為什麼熾繼會選擇失去雙親、孤獨一人的遙遠分支家的孩子,作為自己的繼承人呢。

「怎麼了?」

「啊,不,沒什麼!」

義父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盯著自己瞧。被這麼一問,讓喬許慌張地低下頭。

「是不是有什麼不夠用的。最近僕人減少了,很多事情都忙不過來頗傷腦筋。」

「啊,沒關係的。」聽到喬許頗為顧慮的回答,熾繼似乎拿他沒辦法似的嘆了口氣說:「有事情想說的話,就說出來吧。」

「不,不是的……」

義父的雙眸刻意地斜斜瞄向喬許。

這樣的小舉動與他那十分老成的表情,看起來頗不搭調。

(說不出口哪。義父還是一樣——看起來好年輕。」

認識義父是在喬許五歲的時候,義父跟那時相比並沒有老多少,怎麼看都只有三十過半些的歲數。

在喬許眼中這麼嚴格的義父,塔塔拉.熾繼的容貌實在太過年輕了。

(為什麼不再娶呢?)

喬許覺得很不可思議。不過,想結婚也得順著個人的意願。原本熾繼是排行老五,聽說原本輪不到他繼承塔塔拉家。但發生許多事情,這些連喬許也都不知道。

(可是義父還這麼年輕,如果有人建議他去相親也沒問題啊。還是說,他還忘不了養母吧?)

「……喬許。」義父突然朝著喬許靠近。

慢慢地注視著喬許,似乎有話想說。

「是?」喬許開口了。

「你沒有什麼話要跟我說嗎?」

「咦?」

「真的,沒有話要跟我說?」

喬許對義父熱心的樣子感到些許疑惑。「啊,沒有特別……」

「真的嗎?」熾繼一副不相信的模樣,睜大了眼。

「父親大人?」

「……我在等你主動開口告訴我哪……」

喬許覺得不講講話氣氛似乎不太好,因為熾繼盯著喬許的眼神,非常認真。

「那個,考試結果的詳情還有成績,我都在回家前寄出的信中寫了。真的沒有其他事。」喬許趕緊在腦海中回想,自己是不是有忘記報告什麼事情。

跟熾繼約定好,每周要寫信做一次報告,也會寄上成績單。並沒有任何事情隱瞞他啊。

可是熾繼卻說:「沒有全部都跟我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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