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奧援紼紅 ACT 4 WILD NIGHT

時間不同於鐘上的指針,它不會停留在同一個地方,也不會兜著同樣一個圓圈。

即便時鐘的指針永遠在同一個地方旋轉,然而由秒針所指出的「現在」——這個過去和未來的分界線,卻永遠都在不斷地位移。循著同樣的方向、循著同樣的節奏,緩慢規律且低調地前進著。

相對於時間,時鐘上的指針卻永遠都在同一個地方打轉。它的根部固定在時鐘表面的中心,因此,這個針尖畫圓的圓周運動除非故障,否則不會脫離原來的軌道。只能一圈一圈,一圈又一圈地持續兜著同樣的圈子。

時鐘不會位移,不會前進。只要人們希望,它會永遠待在同樣的地方,重複做著同樣的動作。

這並非毫無意義。在持續平穩的重複運動中,它能給人一種安定感。不論日出日落、不論潮起潮落,在季節的來去之間,這個偉大且公正的重複運動,讓世界永遠沉浸在一種安定的氛圍中。然而……

「禾萊臻的事情怎麼樣了?」

在一具壁掛式的大型擺鐘前方,一名坐在黑檀木桌前的男子,忽然想起了這麼一件事而隨口問道。

「好像比起原本預定的還要多費一番功夫……」

面對男子的提問,身著燕尾服的管家出聲回答。

這是個彷彿時間之流全然靜止的地方,所有事物都存留著古風。

諸如壁紙上複雜的花紋、華麗的地毯、精雕細琢的燈飾、古色古香的傢具,每一樣都充滿屋主的懷舊趣味,並醞釀出一股舊時代的氛圍。這種家飾風格盛行的年代,其實也正是那段由貴族專政並主導整個文化氛圍的年代,而那已經是幾個世紀以前的事了。

過去那段繁榮歲月,在貴族統治下持續了好長一段時間。然而,也正因為如此,倦怠頹唐的毒素在不知不覺中滲入了當時的文化,引領那個曾經輝煌的時代逐漸步入黃昏。好比因為這些家飾過度奢華而顯得頹廢的空間設計,唯有緋色的夕照才是最適合它的光色。

「哦?」

辦公桌前的男子在笑容間提高了音調。

「因為《奏始曲》在演奏中受到了阻礙。」

對此,男子眼前的管家則是以一副公式化的口吻淡淡回答

從這名管家臉上,旁人難以讀出他心裡任何一點喜怒哀樂的情緒。儘管工作中不能混入私人感情,是一名優秀管家必備的條件,然而這種優秀特質若是擺在這個充滿頹廢色彩的空間中,卻顯得缺乏人性,給人如同人偶般冰冷無情的冷酷印象。

不過話說回來,顯然這間屋子的主人對於這點並不在意。因為對他來說,這名管家只是構成這間屋子的傢具之一罷了。

「我們這回的棋子是……」男子用他的右手食指「叩、叩、叩」地輕敲桌面,同時思索,「對了,是那個反精靈團體嘛。」

「是,那個組織的名稱叫做『正道』。」管家說。

「對、對,是『正道』沒錯。就是那個愛做夢的邊緣人團體嘛。」

「……是。」管家答話的同時,也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男子說話的方式儘管辛辣,聲音中卻完全聽不出任何嘲諷和憐憫的意味,彷彿他只是在陳述一段事實罷了。

「不管在什麼時代,永遠都會有一群不知世事而死抱著理想,面對問題卻不知該如何變通的人呢。「

男子手指「叩、叩、叩」地繼續敲著桌面。

「只不過遇到一些小問題,就好像一切都已經回天乏術一樣,慌亂得不知該如何是好。然而,這些人卻又沒辦法盡量排除意外狀況,像機械一樣精準地執行任務、管理每一件事。如果光是紙上作業就可以實現理想,那麼世上的學者早就已經掌控這個世界了。」

「……老爺說的是。」管家再次用他那張面無表情的臉龐點頭回應。

同樣的幅度、同樣的節奏、同樣的韻律,彷彿他和屋主身後的時鐘一般,其實是由精密機械組成的裝置——就這麼簡簡單單的一個動作,卻讓這般妄想變得幾乎要讓人信以為真的迷幻氣息,瀰漫在他和屋主之間的空氣中。

「不過話說回來,正因為他們有這樣的特質,才能夠成為聽話的棋子……」話說到這裡頓了一下,屋主忽然歪著頭問:「說到這個,是誰妨礙了我們的計畫?」

「事實上,我們現階段還沒有得到確切的資訊。」管家說:「不過,根據一些可靠的資料顯示,拓植神曲樂士派遣事務所的塔塔拉.佛隆當時就在現場。」

「……哦!」

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屋主忽然愉快地揚起語調——儘管那張臉此時正巧落在陰暗處,難以辨別其表情的變化。他傾向桌前,雙手交握支起下巴,興味盎然地說:「那麼,克緹卡兒蒂.阿巴.拉格蘭潔絲也在場啰?」

「有可能。」

聽到管家的回答,屋主笑了。

「呵,打從雷普洛司事件開始……不、不對。」

他忽然改口,同時兩側的嘴角一起向上,勾出了宛如上弦月般的獰笑。

「也許,早在『嘆息的異邦人』創始人朽葉馨的牽引下,我和你就已經結下了這個孽緣呢……實在有趣。紅之殲滅姬呀……不,我該稱你為紅之女神才對——雖然你並不知道我的存在,不過你卻始終站在跟我敵對的立場阻撓我……這種情況該如何形容才好呢?」

他稍微偏著頭思索了一會兒才再度開口。

「對了,我該用『宿敵』這個詞吧。紅之女神,我倆是命中注定的敵手,你就是我的宿敵。這種關係實在太美妙了。」

顯然他對於這個結論頗為滿意,臉上的笑容不但看不出一絲絲彆扭,語氣聽來更猶如純真的稚子般坦率。

「不過話說回來……」至此,他忽然將視線移向窗外。

天邊的斜陽將外頭的山林染成一片丹紅色。這間屋子佇立在如此沉鬱而寧靜的空間之中,在這過分安逸平和的氣息底下,顯得慵懶且怠惰。

「發展到這個地步,就算我們不再干預,一切也會如滾雪球般越滾越大吧。」

「是。」管家點頭的動作依舊絲毫不苟。

屋主十分享受地陷入他那張舒適的皮革沙發中,如同哼著歌般繼續說。

「人和精靈……」

他仰著頭,任由那一對眼神空洞的雙眸穿透眼前的物質世界,遠眺整個宇宙。

「協調和對立、相似和迥異、拉攏和反動,如果這一切兩兩相對的現象一再重複發生,那麼這就是世界恆常的真理了……我想這次的結果恐怕也是一樣吧。」

說完之後,他輕輕地笑了。

對此,一旁的管家沒有出言附和,但表現出來的反應也不是刻意忽視主人所說的話。他只是靜靜注視著自己的主人,沒有做出任何多餘的動作。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牆上那一座壁鍾里的齒輪也跟著帶動指針,依舊持續著規律的運動。

海水波濤洶湧地翻騰,規模之大,甚至撼動了此處視線所及的整個海平面,使之呈現扭曲。

這般險惡的景象何其兇猛、何其劇烈,彷彿整個海域都在大火熬煮之下大肆沸騰。昨天還顯得風平浪靜的亞洛尼亞海,此刻碧海藍天、海天一線的遼闊景色已蕩然無存。

現在,漆黑的烏雲遮蔽了天空,映照在翻騰的海面上,渲染出成片的灰黑色。也許是受到某種強烈的劇痛刺激,此時的大海彷彿嚴重痙攣抽搐,在拚死掙扎中掀起一波波驚濤駭浪。這簡直是一場災難。

大雨在狂風中潑灑,風勢威猛得好似要將地面上所有立著的一切全部連根拔起——如此異常的氣象幾乎是前所未見。

相隔不到二十四小時的馬那卡達市沿岸,從原本風和日麗的海岸風光,頓時驟變成如同地獄般的凄慘景象。

根據氣象預報,儘管周邊海域上是有發現一個非季節性的強烈低氣壓,但這個灣區原本應該還有好幾天萬里無雲的好天氣。

那個位在遠洋地區的暴風帶行經路線非常穩定,按常理判斷,根本不會威脅到馬那卡達市的好天氣。就過去相似的情況來看,這類暴風圈所帶來的頂多就是一點小雨,很難直接威脅到波利佛尼卡大陸南境地區。

但就現在這個情況而言,早先的氣象預報可說是完全失去了準頭。

雖然說,氣象預測只是根據當時的資料推演之後得到的結果,未必百分之百準確。然而,如此荒腔走板的氣象異常,幾乎可說是離譜了。若是單純以機率來說,這根本是不可能發生的事。看到如此異常的現象,氣象局裡的觀測員們肯定要抱著燒壞的腦袋不知所措了吧。

不過確實,這般險惡的天候絕不是什麼自然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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