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異界森林的追夢人(下) 第七章 真正的力量

夜晚一片暗沉。

在皓皓明月之下,吹拂過濕原的風帶有沉重的黏性。淺淺覆蓋在地表的水面,映照出不吉利的波紋陰影。

雖然說是濕原,但由於大致上都已經草原化了,所以水深很淺。火乃香的靴底被水濡濕,漸漸遠離SHIZUKU的機體。

在她背後,有一具藍色裝甲體的自動步兵拿著來福槍佇立著。與其說是在後方進行支援——它的主要任務是機體防衛。

SHIZUKU滯留的位置是濕原的外緣,右側一片寬廣,左側則是茂密的叢林,樹海交疊的黑影中,溶入了複雜且濃厚的各式各樣生命氣息。

「這傢伙……)

火乃香再次親身感受到這個世界的不尋常。

她的天宙眼所具有的超感覺,可以確實掌握自己周圍的狀況。就結果而言,即使閉上眼睛,也能確保和張開的時候幾乎沒有差別的行動,毫無死角。假使一般人類突然得到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的視野,也很難確實去處理那些視覺情報吧。但對火乃香來說卻毫不費力,因為她在日常生活中處理的,就是那樣的感覺情報。

對於那樣的火乃香而言,現在所在的這個世界之構造令人驚異。氣的網路沒有任何中斷點,遍布在四處。在那當中含有各式各樣的情報,也就是所謂世界本身的遺傳基因組。如此龐大的量,就算是火乃香,也無法在瞬間辨識。但是,如果有充分時間的話,應該有辦法——火乃香這麼思忖。

『情況如何?』

自通信器傳來凈眼機的聲音,火乃香已經事先將本身的通信器調整成連絡用。

「不知道。」

她輕聲回應。艾蕾克特菈已經停止發出那刺人的殺氣,躲在這個夜裡的某處。關於氣的操控,對方的能力也不容小覦。從實際經驗來看,火乃香第一次遇到艾蕾克特菈的時候,在對方發出聲音之前,完全沒有察覺到對方接近。

她現在也感覺不到。明明感覺不到,但現在的火乃香卻鎮靜到連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的地步。至少她對看不見的強敵完全沒有恐懼戚。

她是和刀刃一路走過來。帶著刀,就代表自己內心已經有所覺悟。不管是讀出敵人的行動也好,看透敵人的招數也好,但若沒有充分掌握自己的話,就無法掌握外部而來之事物的本質。

確認自己的立足之地——心之所向時,就能看到敵人。不,已經沒有看到的必要了。因為現在的火乃香就算是「等待」,也是以自己為起點的主動性攻擊陣勢。不管是自己主動出擊,或是迎擊敵人的攻擊,對現在的火乃香而言都沒有兩樣。

怦通……

氣翻騰了。就像是與之呼應般,火乃香的天宙眼發出清淡的光芒。知覺正在擴大,巧妙隱藏著的敵意鬼火,一個又一個點亮了平原。

「BB!」

即使透過通信器喚起它的注意,自動步兵也沒有做出什麼特別引人注目的動作。火乃香微微一笑,和充分了解自己職責的夥伴合作,工作也比較容易進行。即使對象是「蒼藍殺戮齊」也一樣。

轟!

驚人的氣壓從火乃香的正面吹來,火乃香的右手突然變得朦朧,拔出廠虛幻的刀。

「喝!」

她從上往下一斬。不使用刀刃這種媒介,純粹由氣提煉而出的無形之刀,將巨大的氣魄筆直的一刀兩斷——的剎那間——

咻!

氣塊頓時分裂成三塊,並高速通過火乃香的側邊,在她的背後急轉彎,從三個方向攻擊而來。

「呼!」

火乃香用力吐了一口氣後揮動左手。堅硬的觸感,火乃香的手掌將其中一個氣塊往斜方彈去,撞到別的氣塊。

砰!

火乃香不顧震耳欲聾的破裂聲,身體靈活地舞動著,一口氣斬斷最後一個氣塊。

答答答……

「蒼藍殺戮者」的步槍發出射擊聲,受到炸裂彈頭直擊的魯克賽特鮮血四濺往後倒。

從表面上看來,只是隨風飄動的濕原的四處,浮現了趴著的黑影——是魯克賽特,數量有五隻……以上,包圍著SHIZUKU的機體。

「BB!」

反射性打算往回跑的火乃香,硬是抵抗了前進的慣性,扭曲著上半身往正側面跳去。潛入意識中的銳利金屬觸感,讓她起了雞皮疙瘩。

「唔……!」

火乃香憑直覺壓低上身從意料之外的角度踢來一腳擦過她頭上方的發梢並通過。衝擊波之強烈就像要把頭皮掀起來一般。

「地獄三頭犬!」

穿著暗色繫緊身衣的艾蕾克特菈呼喚著。那有意識的氣塊從四面八方向火乃香襲去。沒錯發現目標的中心絕非艾蕾克特菈本人.讓氣塊在距離自己有段距離的地方出現而那氣塊恐怕是半自律地攻擊目標。地獄三頭犬——那是艾蕾克特菈所養的「氣獸」。

「嘖…」

面對放出致命一擊的艾蕾克特菈以及地獄三頭犬的多重複合攻擊火乃香該如何躲過呢?

「破!」

火乃香突然單膝跪下一拳往腳邊槌下去。一瞬間以火乃香為中心掀起一道水牆。如皇冠狀飛濺的飛沬化成驟雨降下在包圍住火乃香的三頭「氣獸」身上。

衝擊。

下一個瞬間沖向火乃香的「氣獸」失去了蹤跡煙消雲散。

「地獄三頭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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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蕾克特菈倒抽一口氣。火乃香所造成的水煙簾幕,每一滴中都含有火乃香的氣。

地獄三頭犬雖然消散了,但並沒有被消滅。因為它雖然具有特殊性質,但仍舊是艾蕾克特菈所放出的一種氣彈。艾蕾克特菈不知為何,對下一擊遲疑了,她空洞且暗沉的雙眸跟火乃香神采奕奕的黑瞳四目相交。

「——!?」

艾蕾克特菈的殺氣動搖了。

火乃香笑了。

艾蕾克特菈心中有股莫名的感覺。火乃香好不容易才閃躲過「氣獸」的攻擊,為什麼還笑得出來?實際上,火乃香滿頭大汗的瞼上,也看不出任何讓人聯想到笑容的要素。

「呃……!」

艾蕾克特菈隱藏住不安,猛然朝火乃香迫近。必須消滅火乃香——原始素材,以奧若伯若斯的創造主——普羅米修斯之名。

她猛然向前沖,拉近距離,右手臂由下方划了一道弧形,火乃香往後跳閃過艾蕾克特菈成貫手狀的五指。

「嘖!」

艾蕾克特菈的「手臂伸長了」,火乃香瞬間別過瞼去,皮膚表層被划過,她的臉頰上出現一條紅線。還沒時間感受到痛覺,火乃香便再度大大往後方跳了一步。那是沒有停滯的兩段式跳躍,換作普通人,一定腳都打結——且在那之前,臉部應該就已經受到直擊。

火乃香的眼睛習慣了藍白色的月光,她在注視艾蕾克特菈緊身衣的袖口時,突然發現了「什麼」。

(——暗器!)

暗器,簡單來說就是「隱藏的武器÷艾蕾克特菈將細長的刀物,恐怕是鋼索狀的刀刃安裝在緊身衣中。是揮動手臂即可伸出,或可以瞬間收回的隱蔽武器。但即使注意到這點,也不會改變難以發現的事實。

火乃香稍微將重心放低。下一次攻擊,艾蕾克特菈是否會使用暗器呢?她的暗器只有一個嗎?還是還有其他的?充滿腦中的問題一瞬問——消失了。

火乃香只是單純在那裡。

草、

樹、

水、

風、

月光——

就和那種東西一樣,火乃香只是單純站在那裡。萬念皆空,一切在我,為我世界。並沒有誰教導她這些,而是她用僅僅十八年的歲月開闢了精神境界。

「…………」

艾蕾克特菈動彈不得。她無法理解火乃香的心境,甚至無法想像。眼前的敵人,這個敵人為何可以讓自己如此不安?自己在肉體上的性能應該擁有壓倒性優勢,不論是肌力、反應速度都並非原始素材可及,當然也包含操控氣的能力。

今宵,艾蕾克特菈應該也務必將火乃香擊斃才對。預期著必殺的攻擊,卻一個接一個被閃過,不管怎麼做都無法成功。才剛認為成功了——這樣的手感馬上又會落空,就像是碰觸到投影在月光紗幕上的幻影一般。

怦通……

不同於風吹,肉眼看不見的波動吹過了濕原,艾蕾克特菈感到全身的寒毛豎立。

(父親大人……?)

她聽到普羅米修斯的聲音——有這樣的感覺。是在呼喊著女兒的名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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