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戀之禮服與黃昏之夢 深閨的公主

窗戶外頭是如此地透凈而澄澈。

艾蒂兒身處在倫敦最高級地段——梅菲爾區的自家屋宅里,身旁有個跟著她的侍女布里姬,而寬廣的露台正大大敞開著。

碎波般的清風吹撫,曳動著白色蕾絲窗帘和艾蒂兒輕柔的金色髮絲。絹絲長袍底下,是一襲輕薄的睡衣。

「真難得,天氣居然這麼晴朗。」

艾蒂兒一邊站著飲用紅茶,一邊向布里姬如此說道。

雖然說是早晨,時間也已經來到十一點了。

社交季節的早晨是很晚的,因為要保持滑嫩透白的肌膚,所以對艾蒂兒來說,盡量避免曝晒到太陽是良好的習慣。

艾蒂兒·奧爾索普年值十八歲,雖然去年才開始於社交圈露臉,然而金色髮絲和毫無一絲雜質的藍色眼瞳所構成的美麗,就連陌生人們的目光都為之停駐。甚至還有遙遠南歐的貴族來信,稱讚她有著『得神寵愛的美貌』。

身為名門貴族奧爾索普家的么女,又有著完美得宜的規炬儀態,很快地求婚者便絡繹不絕地上門來。

因女兒深受歡迎而相當開心的父親奧爾索普伯爵,以及其兒子——與艾蒂兒年齡差異甚距的兄長史丹利·奧爾索普子爵,會篩選艾蒂兒的朋友,以及選擇眾人眼光所及的宴會讓她參加。雖然會接受宮廷或是王公貴族的招待,但因為極力避免出席中產階級的人會去的宴會,所以對艾蒂兒來說,她見到外國王公貴族的機會還比見到英國平民要多。

當然,艾蒂兒也認為這樣的作法沒有錯。上流社會這種生活,名聲評價就是一切。明明若能稍稍忍受各種短暫的不自由,那麼就能獲得一輩子的幸福了,她實在不懂那些故意要過得奔放自由的千金們的想法。

「倫敦總是灰濛濛的。所以也不知道這種天氣可以維持到什麼時候,艾蒂兒小姐,您要外出嗎?」

「今天有什麼預定行程嗎?」

布里姬走向艾蒂兒,為她注入第二杯紅茶和牛奶。

布里姬大約是二十五歲上下的年紀吧,儘管是一位情感鮮少表露於外的黑髮美麗侍女,卻是比任何人都還要了解艾蒂兒。

甚至更勝於布里姬自己的父親,那位掌管這間屋內一切大小事的管家漢諾瓦。

「傍晚時,李葛蘭師傅會過來。」

「就是那位準備要把我裝飾在牆壁上的那位師傅吧。」

「他是相當有名的師傅,似乎能幫我們繪製出相當出色的肖像畫來呢。」

布里姬接過艾蒂兒已空了的茶杯。

「柯奈莉亞已經從奧佛西地昂斯宅邸回來了吧?」

「柯奈莉亞小姐似乎已經在倫敦了,如果去騎馬道的話說不定可以見到她。」

「這樣啊……是不是也有朋友陪著呢……前一陣子在園遊會上,她一直和比爾德先生走在一塊兒,議會也已經開始了吧。」

艾蒂兒呢喃似地說道。

柯奈莉亞·莫亞迪耶是艾蒂兒少數的幾個朋友之一,比爾德則是她的戀人。儘管兩人似乎沒有締結婚約。然而前些日子,莫亞迪耶公爵家於別墅所在地之麗浮山莊舉行園遊會時,對方作為男伴始終陪在柯奈莉亞身旁。

在園遊會上,艾蒂兒並沒有與柯奈莉亞有所交談。不僅是因為柯奈莉亞身為主辦人的女兒而相當忙碌,還有一個原因是她那天身體不舒服。罕見地顯得沉默。艾蒂兒則一如往常被親族的女性成員,或是經篩選過的男性所簇擁著,端莊地開心享受在園遊會之中。

開心——應該是吧。

(您認為我不開心?)

(不是的,只是有時候也是會覺得無趣,因為我也是如此。)

艾蒂兒一想起說不定會成為自己未婚夫的男子——那位俊美侯爵姣好的面容及聲音時,思緒於是變得紛亂。

他——夏洛克·哈克尼爾,在園遊會上除了最初的問候之外,其他便再也沒有與艾蒂兒多說任何一句話。

「如果是騎馬道的話,這個天氣史丹利先生應該是會過去的。比爾德先生和他的朋友們或許也會一同前往,艾蒂兒小姐,要不要問問看呢?」

「……說的也是。」

「那麼,我去幫您準備衣服。」

艾蒂兒心想,布里姬最好的一點,就是她並不會顯露出一副全都知情似的臉孔。儘管如此,仍是在回到房間時已經為她挑選了最好的一件午裝女服,並帶著侍女過來。

艾蒂兒目送布里姬離開之後,悄悄站到鏡子前面。以細緻金質飾品鑲邊的大面全身鏡,就擺在寢室裡頭。閃耀的金色髮絲、地中海色系的眼瞳、薔薇色的唇瓣,還有彷彿剛擠出的新鮮牛奶般的膚色。

艾蒂兒仔細檢視著自己的容貌。

好美。她知道曾有一些已婚的女性說她太瘦了,但她也沒有因此而打算要增加食量,好讓臉頰或下巴多長出贅肉。

艾蒂兒的身材高挑,所以如果太過豐滿的話,看起來就會給人比男性還要壯碩的感覺。然而相反地,如果好好維持纖細的腰線,那麼她站著時就會比任何人都還要搶眼。

而頭髮與肌膚也是一樣,即使過了青春期,艾蒂兒也不曾疏於維持身體的曲線。

好朋友柯奈莉亞則是吃很多也不會胖,不過膚色偏深,體型亦若少年一般。如果被問及哪一邊比較好,即使必須稍微有些節制,她還是會選擇現在這副容貌。

「午安,艾蒂兒。近來可好——各位近來可好,今天天氣真好呢。」

艾蒂兒靜靜地對著鏡子練習,試著露出最美的微笑。假裝面對今天應當會見到面的紳士淑女們,接著是——

「午安,夏洛克先生。今天過得好嗎?」

鏡子里的夏洛克回答道——

(能夠出現在你面前就是最棒的了——除此之外,我還能有其他回答嗎?)

「為什麼用那樣的眼神凝視著我呢?夏洛克先生。」

(因為你——實在是太美了,甚至教人不敢直視,簡直就像是……)

愛上了你一般。

艾蒂兒的臉龐驀地一轉,視線從鏡子移向外頭。

窗外當然沒有任何人,只有窗帘隨風拍動,外頭則是一片湛藍青空。

明明是想要忘記的,然而那對深濃的榛木色眼瞳,卻怎麼也離不開心裡。

那是最近在鏡子里,始終回望著艾蒂兒的東西——面對毫無表情的群體、名為社交界的東西,不停地變化著。

夏洛克那個時候——在奧克斯賽馬會上牽起艾蒂兒的手時,確實接受了艾蒂兒的心意。

然後,似乎也打算要回應出相同的話語——我也一樣愛上你了。

然而,艾蒂兒並沒有將夏洛克的話語聽完,只是一如往常地露出笑容並回答:

「我深感榮幸,夏洛克先生。」

因為以為自己已經得到他了,因為認為自己賭贏了——確信他是我未來的丈夫了。

艾蒂兒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自己。

為什麼那個時候,沒有讓他說出決定性的那句話呢?艾蒂兒深覺後悔。

是自己不好。艾蒂兒原本是想要讓他更著迷於自己的。想冷淡地對待他,稍微透露愛的話語卻不給予承諾的回覆;想要在自己身為社交界目光焦點的同時,稍微給這個視線從不放在所有女性身上的冰之男子一點懲罰的,她原本是這樣想的。

為什麼要做這麼愚蠢的行為啊……

艾蒂兒甚至忘了要保持儀態,不自禁地咬住了唇瓣。

那種行為根本可說是把戀愛當遊戲,認為與許多男性來往是一種勳章這樣的事,明明就是柯奈莉亞那樣的女性才會做的。

與獨一無二且符合所有條件的男性結婚,並傲視整個社交界——女性最終的勳章明明就是這麼一個而已。所謂的丈夫與妻子,就是存在於稱為家的鐘擺兩端之秤砣,必要的只有平衡鐘擺的重量而已,什麼戀愛感覺之類的,充其量不過就是裝飾品。

秤砣呈現完美的平衡。哈克尼爾公爵家和奧爾索普伯爵家——兩家的地位相等,甚至奧爾索普家還比較占上位,而且艾蒂兒也不像柯奈莉亞那麼任性,夏洛克應該不至於有所不滿才對。

夏洛克的名聲當然也不差,儘管性格略嫌冷淡,但是總比對女性太過溫柔來得好,作為負責承繼傳統的人。冷靜是不可或缺的要素。

以艾蒂兒的立場來說,如果他可以捨棄滿是油臭味的汽車(或許他是自以為像某個致力於制鎖的國王(註:這裡是暗指法國波旁王朝的國王路易十六。路易十六無心朝政,經常與各式各樣的鎖為伍,其制鎖技術十分高明且極富創意,幾乎每一把都是一件藝術品),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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