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緊?」
由於聽見頭頂上方傳來了呼喚聲,克莉絲於是訝異地揚起頭。
她現在人在布料商『尼爾·詹姆士商行』的店裡。
這間大商行就位在中間隔著麗浮山莊車站的北邊,這間店主的兒子詹姆士從開店之始,便常常為了拿布料給她們而去到『薔薇色』,但最近則很少露面,克莉絲於是就直接來到店裡。
她從店內深處一邊撫著五顏六色的布料一邊走著,忽然間意識就飄忽遠去。
「啊……嗯,我沒事。」
「有什麼讓你在意的嗎?」
「沒有……這個是哪裡來的呢?」
克莉絲的手在所碰觸的銀色蕾絲上滑動並問著。
「這個呀……是在哪裡拿到的呀,我想想,好像是有人拿來賣的……你感覺得出來嗎?它跟平常的布料有點不同。」
「是的,我想還是不要用作底布比較好,呃……因為是相當強韌的蕾絲。」
「感覺很不舒服耶,果然還是不要買比較好。」
詹姆士高挑而長臉,怎麼看往後都會變成一副商人的模樣,儘管是十九歲的少年,然而從一開始就給予『薔薇色』的禮服好評,並且信賴著克莉絲。
克莉絲微笑以對,她們與這間店已經有長久的交情。
「可是,如果好好運用的話,效果應該很好。給我一些,我想拿來做裝飾用。」
「我算便宜點給你,晚一點我會連同你所訂的布料一起送過去。」
「謝謝,麻煩你了。」
克莉絲低頭致意後準備離開,這時詹姆士急急忙忙從後面追了上來。
「我駕馬車送你回去,你是走過來的吧。」
克莉絲驚訝地看著詹姆士,然而想起詹姆士從很久以前就對潘蜜拉念念不忘,於是便點點頭。
由於潘蜜拉與伊恩出去的次數變多了的關係,使得他較少來到『薔薇色』。
克莉絲戴上深藍色的帽子,與詹姆士一同坐在載貨用馬車的駕駛座上。
「總覺得好一陣子不見,你變得不一樣了,克莉絲。」
「變得不一樣了嗎?」
「比以前還常說話,也比較會笑了。」
「是……這樣啊……」
克莉絲頓時感到不好意思。由於至今都是潘蜜拉與詹姆士聊天,所以從沒有和自己說過話。
「最近『薔薇色』怎麼樣?」
「呃……財務方面我是不清楚,不過貴族階層那邊一直持續有訂單過來。」
「那還真是厲害,那一戶人家?」
「奧爾索普家和……」
啊!克莉絲皺起了臉龐,她的頭又再次感覺到刺痛。
討厭……真的很討厭。這是為什麼呢?明明艾蒂兒小姐是那樣地美麗,明明是那樣出色的貴族千金啊,明明自己就衷心地為她縫製了禮服,明明就很喜悅呀……
明明現在也得為了柯奈莉亞小姐縫製禮服……
「不要緊吧,克莉絲?」
「嗯……不好意思。」
「要不要先停下馬車?」
「好的,呃……真的是非常抱歉,我想要在這裡下車,走路的時候,會讓我感覺好多了。」
「離『薔薇色』還有一小段距離呀。」
詹姆士揮動了馬鞭。
來到可以看見『薔薇色』的地方了,那邊巷弄狹窄,只能容得下一輛馬車停住,而在哪裡已經有輛大型雙頭馬車停於該處。
克莉絲在馬匹旁看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休貝爾。
克莉絲身體不由地一僵。一頭黑色長髮,如玻璃珠般的藍色眼瞳——熟知媽媽琳達·巴雷斯的男子,現在在哈克尼爾家擔任馬車夫。
隱約帶著哀傷的眼眸,追尋愛情的男性雙眼,看起來彷彿欲言又止。
他來是為了要告知——媽媽的事情吧,是要讓我跟媽媽見面吧。
……為什麼現在會想起媽媽呢?
休貝爾熟稔地將馬轡戴好,注意到克莉絲後顯得訝異。
「——克莉絲。」
詹姆士從大馬路轉進小巷前,將馬車停了下來。
「是客人嗎?」
「啊……是的。」
「那我先走了,你好好招待客人吧。」
待克莉絲一下車,詹姆士便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樣微笑道別,然後將馬車調頭,克莉絲則目送著詹姆士離開。他送自己回來,並不是為了要跟潘蜜拉聊聊天嗎?
暮地察覺到動靜,於是克莉絲便轉過身。
夏洛克就站在店的前面,看著克莉絲慢慢地走來。
除了劉海有些凌亂之外,他的模樣還是一如往常。
兩人自從在奧佛西地昂斯宅邸的森林裡獨處之後,就沒有再見過了。
克莉絲感覺到血液衝上了腦門,他穿著端整精緻的長禮服大衣,一頭黑髮顯得有些凌亂,不知為何似乎有些不悅,然而還是保持著該有的禮貌舉止。
「啊……夏洛克先生。」
「——那是誰?」
夏洛克一雙眼睛眯了起來,看向詹姆士的馬車。那聲音有如冰一般,克莉絲不由自主地僵直了身體。
「提供我們布料的人,他是一個很好的人。」
克莉絲回答。
「這樣啊……」
「夏洛克先生……您剛才來到店裡是嗎?」
「嗯,有東西想要拿給你就過來了,不過看你不在,我又沒什麼時間,所以正準備要回去。」
「那麼能趕上真是太好了,我很抱歉。」
「你不用道歉沒關係。」
夏洛克一臉悵然所失的模樣,克莉絲見狀而覺得不知所措。是因為讓他等太久了嗎?可是我們並沒有約好呀。
「請問……為什麼今天……」
「一定要有理由嗎?」
夏洛克朝克莉絲走近。一拉近距離,仍舊是溫柔地探看似地望著克莉絲的眼睛。克莉絲害羞地思索著點頭。
「不,我……很高興。」
「我會再來的,你的臉色有點不好呢。」
「我沒事的。夏洛克先生,等等有工作要忙嗎?」
「是啊,我要去倫敦一趟,就順便過來了。有無法拒絕的晚餐邀約……只因為這樣就去也是挺可笑的一件事。」
「能夠吃到美味的食物就太好了呢。」
克莉絲淺淺地一笑。而夏洛克受到影響,也首次對她露出了笑容。
夏洛克想要朝克莉絲伸出手,克莉絲的身體卻微微一縮,夏洛克見狀便停住手。
「……那麼,再見了。」
夏洛克形式化地說完,便坐進了馬車內。克莉絲就這麼站在原地目送著夏洛克,駕駛座上的休貝爾在經過的同時,看向了克莉絲。
那是一對與過去看到相同的眼瞳,如迷路黑馬般的眼神。
克莉絲進到店裡時,潘蜜拉正好在收拾著茶具。
「唉呀,你回來啦,見到夏洛克了嗎?」
潘蜜拉把茶杯放到推車上並問著。桌上堆放著幾本以皮革裝訂的書本。
察覺到連潘蜜拉的語氣都比往常還要尖銳,克莉絲不禁納悶地歪起頭。
「我們在店前遇到了,看起來好像有點悶悶不樂呢,發生什麼事了嗎?」
「一言難盡,你不在店裡反而好呢。」
潘蜜拉猛地曲起右腕,朝著克莉絲握緊了拳頭。
不要因為克莉絲是勞動階級就瞧不起她——
夏洛克撐著臉頰靠在馬車窗戶邊,望向外頭。抵達麗浮山莊的車站還有一段距離。
縱然身體上下搖晃令人不舒服,但是要到『薔薇色』來不太方便開車。基於父親不喜歡夏洛克造訪『薔薇色』,他當然是不能太招搖。趁著搭馬車來到車站的機會順便露個臉,是最簡單的方式。
沒錯,明明只是若無其事地開口而已。
現在不是時候吧——潘蜜拉錯愕似地如此說道。接著她進到廚房,當自己遠遠看她到底在做什麼的時候,就見她拿了一個大大的連指手套套在右手上,正面給了夏洛克一圈,而當他下意識地捂住臉時,拳頭就往自己的腹部襲來。
由於根本無法預測到這樣的發展,讓他也無可閃躲。
明明以前也被打過,現在卻毫無防備;先前只是聲音很大的巴掌而已。
被柔軟的面部包覆的拳頭,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