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頭繚繞不去的夢境,
是伴你沉眠的花之香氣。
1
薔薇的花瓣已經乾燥。
黛安娜打開窗戶,輕輕地將捆綁成束的薔薇拆開,並拿進房內。
先將薔薇分成數朵,變得些許乾燥之後再將花瓣一一摘下是黛安娜一貫的做法。
黛安娜分配到的是一兩小房間,只放了床輔與桌几便擠的滿滿了。想在這間房間將尚有濕氣的花瓣「仔細攤放在通風良好處」恐怕是難上加難。
黛安娜小心翼翼地將粉紅色的薔薇擺放在桌几上。接著打明了記事本。
香草的種類全都會抄這這本記事本裡頭。
因為是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薔薇,希望能加重它的香味……丁香與迷迭香……也試試看薄荷好了。如果有水蜜桃的香料更是再好不過了……
「黛安娜!你到這裡來一下。」
此時從房外傳來一個聲音。
「媽媽!等我一下!」
「我有重要的事情。」
「我馬上就去。」
趕快、儘快。趕在媽媽這入房間以前——她迅邊地開始動手摘花瓣,才摘完一半,媽媽已經開始在敲房門。花瓣看似即將飄散一地,黛安娜連忙將身體壓在桌几上。
喀嚓。
「不要打擾我啦,媽媽!」
「你又在做乾燥花嗎?」
媽媽——母親——愛咪?亞當斯一臉愕然地看著黛安娜。
黛安娜一面將沾在身上的花瓣仔細地取下,一面將目光移向愛咪。盤起髮髻的漆黑髮絲,烏溜溜的眼睛,與黛安娜是一樣的顏色。禮服是些微褪色的紅色。
媽媽是一位大美人。工作勤奮又貌美如花。一路扶持著溫柔的爸爸,並將我視為第一。
唯一的問題是,她希望我步上和她一模一樣的人生。
「因為我們家既沒有庭院也沒有陽台。我想要欣賞花朵也只能做乾燥花了嘛。」
「就算如此,你沒有必要每次都研究不一樣的香草吧?」
「既然都要做的話,不是會想嘗試看看不一樣的香味。啊,不行,媽媽!你踩到花瓣了。這些薔薇是我百般拜託珍。好不容易才分給我的。」
愛咪取下難子底下的花瓣,遞給了黛安娜,無可奈何地環顧房內。
黛安娜的房間各處放置著尚未用完的香料瓶。
愛咪事實上並不像口頭上說得那麼反對做乾燥花。在小時候教導黛安娜做乾燥花的人就是愛咪,而且在租借的公寓中之所以能夠到處飄散著芬芳,也是因為有黛安娜做來替放的香料袋、花圈,以及取代花瓶擺放的乾燥花器皿。
「那麼,重要的話是什麼,媽媽?」
「是關於禮服的事情。」
愛咪的態度變得格外慎重。
黛安娜略感吃驚,俯視身上的麻質連身裙以及圍裙。袖子高高卷至手肘,早上隨意系起的頭髮仍然維持原樣。
「約翰的功績值得認同,聽說會拿到一筆特別酬勞。然後昨天我和構翰討論過後,我們打算替你訂製套禮服。」
「要用爸爸的特別酬務替我訂製套新禮服嗎?」
「是呀。你曉得『薔薇色』這間店嗎?」
「我曉得。我經常會經過附近。偶爾會有豪華的馬車停在前面。」
「聽說會有貴族特地從倫敦大老遠跑過來。可是,也是因為它具有那個價值。裁縫師克莉斯汀小姐的名氣十分聲亮,穿上她所裁製的禮服就能夠實現戀愛呦。你也已經十七歲了,以便你以後哪天有了喜歡的人,我們想先替你訂製一套禮服。」
實現戀愛,一聽到這句話黛安娜大為震驚,慌忙地從愛咪身上移開視線不由自主地將手撐在桌几上。
「花瓣都飛走了啦,都是媽媽害的!」
黛安娜儘可能地裝出開朗的聲音。
「黛安娜,可是你不會也會見到珍的朋友們嗎,話說回來,前陣子送你回家的男該子是叫什麼名字來著?」
「愛德只是普通的朋友。他的家有一座龐大的花壇。」
黛安娜將乾燥花用的器具全都收進箱子里,兀自坐在梳妝台前。將頭髮稍微重新紮過,別上花朵形狀的髮飾。精細工作對她可說是輕而易舉。卸下圍裙,將小香料袋藏進連身裙內側,便草草整理好了儀容。
「吶,媽媽。如果能夠使用那筆特別酬勞,那我可以買新的薄荷嗎,我想要挑戰看看稍微不一樣的香味。」
愛咪輕嘆一口氣,只好點頭答應。自己的心愿得以實現,黛安娜立刻在愛咪的臉上落下一個吻。
「謝謝。那麼我先出門了。」
「你要去哪裡?黛安娜。」j
「麗浮山莊車站前的桃樂絲的店。」
黛安娜穿戴上老舊的帽子與黑色外套,從公寓中走了出去。
會來、不會來。
黛安娜戴著低至眼眉的帽子待在桃樂絲的店裡。
大門一如往常地大大敞開。龐大的櫃檯被四面擺滿雜貨的牆壁所包圍,店裡是利用架子區隔空間。
在黛安娜眼前的是擺放著香料的架子。
即使沒有購買意願。每次前來車站前她便習慣性繞到這間店逛逛。
擁有類似想法的人似乎不在少數,店裡擠滿了大批只看不買的客人。體型肥胖的女主人桃樂絲好像也明白這一點,她不會一一向客人提醒,而是將接客工作交由執勤的店員處理,徑自在櫃檯另一邊與熟客談天說笑。
回來、不會來……今天是星期三。因為上個禮拜沒有來,所以今天……
眺望著香草的同時,黛安娜隨即開始祈禱。心情宛如正在等待添加了新香料的乾燥花完成……
此時,徒然間一名男子從車站朝這間店趨前而來的身影,黛安娜頓時全身為之僵硬。
——來了。
他筆直地朝這裡走過來。
如同往常一般。
他離開車站,走進桃樂絲的店裡,環顧店裡一圈。
個子並不算高——大概和爸爸差不多。介於灰色與黑色中間顏色的眼珠。以及相同顏色的略長頭髮。年紀約莫二十齣頭,以此推測應該不是學生而是白領階級。
穿著稍嫌過時,不過整理得十分整齊體面。或許是因為嘴角的的細紋,導致他的表情看起來一副陰沉苦悶的模樣。
他在櫃檯前要了報紙。報紙名稱與以往相同,為倫敦的傳統大報『米爾威頓』。
黛安娜一面假裝在挑選香料,一面偷偷觀察著他。
他的手上握著花朵。此舉也與往常相同,有時是鈴蘭、有時是馬格麗特、有時是不合時令的薔薇;與他的表情如出一轍,花朵總是顯得有些枯萎。
今天他手上握著的是——雪花蓮。
他是一位身穿正式的西裝大衣,右手握著花朵,左手拿著嚴肅報紙的青年。
黛安娜不清楚他是從何時開始出現在這間店。黛安娜是在一年前為了尋找乾燥花的材料而開始出入這間店,在當時應該不常看見他。
開始對他的長相有印象是在近半年前,開始在意起他是在這個秋天的初始之際。
一開始是好奇他是為了什麼隨身攜帶著花朵,而且仔細一看,有時竟然是難以入手的罕見品種的薔薇,令黛安娜不由大吃一驚。
他固定會在每個月的第三或第四個星期三出現,總是會從車站繞到這間店,接著從店裡離開,消失在同個方向;他總是同樣的報紙,然後他的長相雖然被老舊的西裝大衣以及臉上的倦容所掩蓋,但在定睛細看之下,便能逐漸發現五官甚是端正。
直到最近。甚至變得無法不去在意他臉上的悲傷表情,在房內做乾燥花的時候也會經常想著,他若是展露笑容不知會是何種表情,下一刻又突然驚醒過來。
事實上。當愛咪今天提起實現戀愛的禮服,黛安娜的腦海浮現的不是平常對自己照顧有加的愛德,而是他。
——實在無法向媽媽透露這一位不知道名字,也沒有交談過的人……
黛安娜假裝在眺望著從架子取出新進香料的瓶子,觀察著店面的大門。因為他已經買了報紙,接下來應該只剩離開了。在完全不堪黛安娜一眼的情況下。
黛安娜無意間將目光移到香料的標籤上。突然間停止了手邊的動作。
上面標示著比想像中還要多了一排的數字。感受到桃樂絲從櫃檯投射而來的視線,黛安娜一時慌了手腳。就算假裝是在查看,這瓶香料也太過昂貴。趕緊挺直背脊將瓶子放回架上,卻突然站不穩,黛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