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戀之禮服與玻璃娃娃屋 歸還愛情的時刻

愛德在馬車裡不發一語。或許因為這不是廂型馬車,不想讓休貝爾聽見他講話路上揚起的滾滾沙塵讓愛德難受地頻頻作咳,克莉絲撫著愛德的背。

「……父親的信,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呀,克莉絲。」

愛德痛苦萬分地蹙眉說道。

「父親已經去倫敦了嗎?已經不會再回來了嗎?」

「你想見他吧。」

「我才不想見他。」

愛德立刻回答,速度稍嫌快了些。

「就算見到面,也只會讓我的心情不好而已。我討厭惹人厭的強壯大人,不想順著父親的期望……也不可能達到期望。」

愛德一聲接著一聲地咳個不停。

「……其實是想達到期望的吧?」

夕陽餘暉中,看不清愛德的臉龐。

波頓莊園籠罩於一片寂靜之中。

馬車交由休貝爾處置後,克莉絲與愛德走進早已暮色暗沉的庭園,克莉絲快步追著愛德。唯有水鳥的振翅聲格外清晰。

「克莉絲,害怕嗎?水鳥不會怎麼樣的。」

愛德回過頭。

一回到自己熟識的環境,愛德似乎就重拾心情。

「因為羽毛已經剪掉的關係?」

「以前剪的。妳怎麼會知道?」

愛德緩緩地踏出步伐。

「現在不一樣了。剛住到這裡的時候,雪倫說若水鳥不見了會很寂寞,所以我才將羽毛剪掉。不論是可怕的草,或是任何事物我都一併拔除了,只想營造成屬於兩個人的庭園。」

「可怕的草……?」

「——就是僧鞋菊。」

僧鞋菊……是毒草。

七年前,麥道斯將軍喝下毒藥倒地不起。

雪倫說應該是愛德下的手……

「——愛德先生,我可以詢問一件事嗎?」

克莉絲問道。

愛德毫無猶豫地定進宅邸,侍女打開屋門。

「好啊——什麼事?」

「大概是……七年前左右,在雪倫小姐大約十歲時,愛德先生從那個時候開始就穿上雪倫小姐的禮服了嗎?」

「……妳那是什麼意思。」

「告訴我,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穿上雪倫小姐的禮服,捉弄周遭的人?」

「……從很久以前。因為父親要求我成為強壯的男人。」

「是的,所以我覺得很不可思議。明明被要求要成為強壯的男性,卻穿上禮服,明顯是很矛盾的狀況。」

愛德想要發出冷笑,卻失敗了。

「因為我根本無法成為強壯的男性,玩伴也始終只有雪倫。我十分適合穿禮服,穿上雪倫的禮服玩耍時,都是瞞著父親偷偷做的。」

「幸好沒有被麥道斯將軍發現。」

克莉絲說道。一旦被對男性要求嚴格的麥道斯將軍發現,不知會做何感想。又或者,這是為了反抗那樣的父親,才偷偷穿上禮服稍微藉此泄憤嗎?

「被他發現了。」

愛德冷淡地答道。

「是在父親說不回來的那一天,卻突然和安東尼一起回來,就剛好被撞見了。父親他……那個時候……看見穿上雪倫禮服的我……」

「——動手打你也是在那個時候嗎?」

邁步向前走的愛德默默無語。腳步逐漸變得緩慢,陡然停下來。

克莉絲也停下來。

「沒錯。力量非常大……打的方式和以前完全不同……說身為男人卻做出這種事情,還說我沒有活下去的價值,問我為什麼就是不乖乖地聽話。他不停地毆打我,直到雪倫和安東尼出面制止。」

(克莉絲會乖乖地聽媽媽的話吧,為什麼不用這塊布料裁製禮服呢?妳討厭媽媽嗎?我好難過,我還以為只有克莉絲會站在媽媽這一邊。)

(不可以……不可以……媽媽……不可以……)

(當時——這座庭園裡有僧鞋菊嗎?愛德先生。」

「有啊。」

愛德的聲音顫抖,喉頭髮出細微的呻吟聲。

「所以我就喝下了。將僧鞋菊切碎煎煮後倒進瓶子里,一個人喝了下去。因為實在太苦了,我便吐了出來,結果被雪倫發現,她一直待在我身旁……雪倫為了安慰我,說這是鵝掌草,不可能致命的,然後將瓶子拿走。」

(克莉絲,妳會愛著媽媽吧?)

「克莉絲,怎麼了?妳在哭嗎?」

回過神,愛德正站在克莉絲面前,他伸出手揪住克莉絲的肩膀。克莉絲搖了搖頭。

「……對不起,我……」

「反正我都獲救了,有什麼關係。」

愛德目不轉睛地俯視著克莉絲,霍地笑了出來,那笑容前所未有的天真。

「——這是我的房間,進來吧。原本打算藏起來,但是一切都已經無所謂了。」

靜靜拉開窗帘,高掛天際的月亮取代點燃房間的燈火。

愛德打開了衣櫃。

外層掛著類似夏天穿的大衣,愛德將手往裡頭一伸,拿出了『薔薇色』的禮服。

明亮的夕陽色與黑色交織的禮服,胸口有著宛如鳥羽般輕盈飄逸的裝飾。

這是『戲水之鳥』。

克莉絲能夠體會,她沒有絲毫意外的心情。

「為什麼要將禮服藏起來?為了拆散雪倫小姐和達維特先生嗎?」

「那也是原因之一。另外還聽說『薔薇色』的禮服可能是暗之禮服,所以我打算試穿看看。」

克莉絲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愛德。愛德用臉頰磨蹭著禮服,身體的上半部幾乎整個滑進了衣櫃里。

「你打算尋死嗎?」

「恩,在雪倫完全變成達維特的人之前。可是……禮服不適合我,也不像之前一樣會變得想死,光是像這樣蹭著禮服時便會感覺很舒服。那時我相當難受,僧鞋菊苦得不得了,嘔吐和病症發作同時朝我襲來,讓我非常的痛苦……只是……」

愛德的聲音彷彿是酣睡時的夢囈。

克莉絲倒退了幾步,伸手碰觸著牆壁。我不想聽——我必須聽才行,脆弱又美麗的洋娃娃屋,穿著綠色禮服的洋娃娃,她腦中又浮現了愛德與雪倫的身影。

「只是我萬萬沒有想到,那時……雪倫會在父親的酒里倒入那個汁液。」

兩個人一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

月光緩緩地照亮房間。愛德看著克莉絲,克莉絲回望愛德,有著光輝色彩的禮服在衣櫃中輕飄飄地搖動。

忽然間,馬車的聲音傳來,可能是雪倫與達維特回來了。

愛德慢條斯理地離開衣櫃,臉上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我問妳,這些事妳會對誰說?就是父親對我動粗的事情,還有……僧鞋菊的事情。」

「我不會說出去的。」

克莉絲一回答,愛德看似寂寞地露出微笑,並且打開了房門。

「雪倫是替我下手的,所以我和雪倫決定要一起憎恨父親。但是,克莉絲不是說過嗎?我討厭父親的話,雪倫就無法得到幸福,所以要我不去討厭父親也可以喔。」

當夏洛克的車子一駛進波頓莊園,便立刻看見了休貝爾,他正站在馬車旁默默地照料著馬匹。

休貝爾去過了『薔薇色』,所以克莉絲也在吧。

夏洛克下車,車身照著臉龐,他下意識地撥弄頭髮。雖然覺得自己的儀態有些不妥,然而克莉絲身為裁縫師,似乎格外會注意一些小細節。他瞬間猶豫要不要脫下手套,卻又心想,自己還真是愚蠢,哪位紳上去拜訪別人宅邸的時候會脫下手套的。

「哈克尼爾侯爵,請進。」

達維特想讓夏洛克走在中間,但是他沒有興趣破壞戀人之間的感情,所以就選擇走在後頭。

走進了宅邸門口,愛德坐在接待室長椅上,隨後站起身態度冷漠地行禮致意。看來他似乎比以前碰面的時候更懂得禮儀。

另外,克莉絲站在窗邊角落。

看見夏洛克,她似乎微微地動了一下,昏暗的光線教人無法看清她的臉龐,這令夏洛克愈發焦急,他想要和克莉絲說話,想要走近她的身旁。

安東尼捧著一隻箱子走進來。

夏洛克從胸前口袋拿出信,交給了愛德。

「愛德華多·麥道斯先生——這是令尊交託的信。」

「約翰在哪裡?」

當愛德一問起,達維特便猶豫地看著愛德。

「愛德,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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