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戀之禮服與初綻薔薇 初始的結束

克莉絲不發一語地緊緊抱著凡妮,半響,看見總管克勞德從樓梯上走下來。

以總管而言,克勞德相當年輕,歲數與夏洛克相差無幾,是位態度冷淡、盡忠職守的男人。他踏著穩健的步伐走向凡妮,以溫柔卻強硬的口氣表示已經為伊修丹頓小姐準備好寢室,請她移駕到該房間.凡妮由於全身無力,無法好好站穩腳步。

「恕我失禮.」

克勞德一把將凡妮抱起,克莉絲跟著諾拉一同走進哈克尼爾家的豪華客房。

在諾拉為了整理行李而前往休息室的期間,凡妮始終在床上啜泣,反覆念著只要我死掉就好了。

「如果……如果因為我的緣故害肯尼斯先生死掉的話,我……」

「凡妮小姐。」

克莉絲注視凡妮的臉龐。

「我認為肯尼斯先生最期盼的就是凡妮小姐能夠得到幸福,請您繼續活在這世上與肯尼斯先生一起奮戰。」

「不可能的,那個人無法戰鬥的。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那個人的槍法高明……他甚至說他十分厭惡鬥爭;巴魯特的槍法一定相當精湛……」

「現在請您先好好地睡一覺。」

克莉絲說道。

克莉絲對於肯尼斯或是巴魯特的事情一無所知,唯一知道的只有關於艾麗斯的事情,愛麗絲不會親自動手,而是讓貴族的千金穿上禮服陷入黑暗的深淵。

可是,凡妮沒有穿上任何一件合之禮服。

諾拉走進房間內,她端著擺有水壺與白蘭地的小盆子。克莉絲陡然站起身對諾拉說:

「千萬不要讓凡妮小姐離開妳的視線,小心不要讓她產生尋死的念頭,試著與她一同談談美好的未來,也許會讓她好過一些。」

「怎麼會這樣,凡妮小姐竟然想要尋死!」

諾拉臉色刷地慘白,克莉絲真想讓凡妮也看看諾拉現在的表情。

「拜託妳了,諾拉,雖然我無法詳細地告訴妳,但是有人對貴族的千金懷著恨意。這次的事情,說不定就是她一手策劃,凡妮小姐自殺的話就讓她稱心如意了,我絕對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

聽了克莉絲的話,諾拉深吸一口氣並點了點頭,接著她驚呼了一聲,偷偷摸摸地在裙子裡頭翻找著東西。

「這個交給您,克莉絲小姐。這是艾琳小姐留下來的東西,我不想放在凡妮小姐身旁。」

諾拉拿出一把女用手槍。

克莉絲頓時為之語塞,不過她立刻將手槍收下,握在手中的槍枝格外沉重。克莉絲心想。要趕緊收進手提包裡頭,絕不能讓任何人碰到這把槍。

凡妮身旁有諾拉在照顧著。

從半開的房門空隙,可以看見克勞德快步走過的身影。

舞會按照原定程序繼續進行。華爾茲的節奏逐漸加快,人們轉來轉去地跳著舞,燦爛的笑容與歡笑聲投射在水晶吊燈上。

同一個時間,同一棟宅邸內,決鬥的前置工作也正在進行。

一通電話打到倫敦,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通知新聞記者。貴族的宅邸內正在選出能夠率先抵達佛格森宅邸的馬匹。

肯尼斯以及巴魯特的親屬一律沒有接獲通知,因為決鬥必須在毫無牽掛的情況下進行,見證人在轉眼間齊聚一堂,巴魯特一方為佛格森爵士與佛格森爵士的兄長李斯特子爵;肯尼斯一方則為夏洛克以及同樣身為律師的羅德利克爵士;決鬥用的槍由槍械收藏家佛格森爵士提供。

夏洛克待在三樓的私人房間,確認著通往佛格森家的路線,他忿忿不平地想著,如果肯尼斯不是律師就好了,假若肯尼斯只是想要過過紳士乾癮的中產階級,不論巴魯特心中有多麼不甘心,肯尼斯也沒有權利可以接受他的手套。然而不巧的是,中產階級的法官或是律師同樣也屬於紳士,所以也擁有決鬥權。

若是沒有演變成這種局面,明明什麼私奔的方法都可以替他妥善處理。

夏洛克的腦海中忽然浮現,那兩個人脫離所有的世俗規範,住在鄉間小屋的景象。肯尼斯的開朗活潑肯定不會改變,凡妮也許意外地會毅然捨棄貴族身分,扶持丈夫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我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

夏洛克甩了甩頭,按下桌上的呼叫鈴。原本只是想叫傭人進來,沒想到走進來的是總管克勞德。

「克勞德,能不能幫我叫伊恩過來一趟,明天說不定會有人受傷。」

「我明白了。」

克勞德恭敬地低下頭稱是,又追加了一句話。

「克莉絲汀小姐有話要轉告您,夏洛克先生。」

夏洛克旋即望向克勞德,克勞德保持著優秀總管的姿態,一派地面無表情。

「——叫她過來,不要讓母親發現。」

夏洛克不動聲色地命令道。

大廳的人聲鼎沸彷彿只是假象,三樓的私人房間內一片悄然無聲。克莉絲在克勞德的引領下,經過走廊的轉角,站在一扇鑲有精緻家族紋章的門前。

「克莉絲汀小姐已經抵達了。」

「進來。」

就算將『薔薇色』的所有房間合併在一起,也不會比夏洛克的房間大。雖然克莉斯曾經拜訪過幾次奧佛西地昂斯宅邸,這次卻是頭一次進來這間房間。

顏色猶如置身蓊鬱森林的壁紙,沉重紮實的桃花心木書桌。房間的牆壁上有另外一扇門,裡頭似乎是寢室。

桌上的煤油燈映照出夏洛克的身影,凌亂的瀏海在額頭上落下影子。他僅穿著白色襯衫與背心,輕輕地倚著桌面,左手拿著盛滿琥珀色液體的酒杯。空氣中混雜著酒氣,隱約有一股薄荷的香味。

「對不起,其實只要轉告您就好了。」

克莉絲一低下頭,夏洛克卻突然露出一抹淺笑。

「沒關係,我正想和別人說說話!妳要喝嗎?」

「不。」

「我想也是,坐下吧。」

夏洛克似乎相當疲憊,平常不論講什麼,總是維持著挖苦人、捉弄人的說話方式,今天似乎沒有多餘心思這麼做。

克莉絲安靜地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思考著潘密拉會如何反應。如果潘密拉的話,不管對象是誰,一定都會毫不顧忌地將該說的話一口氣講完——啊、啊,我沒辦法做到這種事,現在的夏洛克看起來就像是走投無路的小孩子,自己無法隨便丟幾句話給他之後就放任不管離開;然而,即使真的這麼做,這個人肯定也會全盤接受吧。

「——明天一大早要進行決鬥,巴魯特爵士已經睡了,肯尼斯到佛格森爵士那邊借住一晚。凡妮現在的情況怎麼樣?」

「有諾拉陪在她身旁,我很擔心她會不會因為太過自責而去尋死。」

「雖然肯尼斯沒說,但是他似乎也很擔心凡妮的情況,真是個笨蛋。我完全束手無策。」

「肯尼斯先生沒有問題吧,假如肯尼斯先生因此死亡的話,凡妮小姐肯定會一輩子把自己封閉起來。」

「我想他可能不太行,因為肯尼斯對於槍法一竅不通。」

夏洛克聳聳肩,酒杯里的冰塊輕輕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響。

「這真是人生的一大諷刺,他從來沒有重視過所謂的紳士風範,最後竟然可能會因為紳士之約而送命。」

夏洛克拿著酒杯、走近椅子,站在克莉絲的身後,然後將背倚靠在椅背的後方。克莉絲仰首望著夏洛克,夏洛克的襯衫袖子輕輕碰到克莉絲的臉頰。

「夏洛克先生很喜歡肯尼斯先生呢。」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我的確很喜歡他,他雖然不懂人情世故,卻很好相處。」

夏洛克怱然嘆了一口氣。

「佛格森爵士還因為這件事而興高采烈的,最近都沒有發生什麼大騷動,若真的決鬥的話,就會有好一陣子有話題可講了。應該說幸好那兩個人在社交圈的地位不高,因此送命的話也會視為是一種榮譽,法官也不會有什麼意見吧,這就是紳士精神的精髓!!可是,我非常討厭這種事,簡直是無聊透頂的習俗。」

「現在阻止他們也已經來不及了嗎?」

「來不及了。」

夏洛克不屑地說著,並大口飲酒。

克莉絲的心中漲滿感情。

想要說一些話安慰他,卻毫無頭緒。

克莉絲拾起手,輕輕碰觸夏洛克的手臂,隔著高級的白色棉質衣袖,可以感受到夏洛克骨瘦如柴的手腕,夏洛克反手握住了克莉絲。

「我什麼忙也幫不上,想要為他做些什麼是相當不尊重他的行為。」

夏洛克握住克莉絲的力道逐漸加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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