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戀之禮服與花樣淑女 陷入泥沼的夜晚

陷入泥沼的夜晚

從奧佛西地昂斯宅邸回來後,克莉絲就立即開始重新檢視尺寸,著手新禮服的剪裁設計工作,在選好布料、訂購完不足的東西之後,克莉絲便開始一個人關在工作室里縫製。

克莉絲並沒有繪製設計圖,而是把構思好的樣式放在腦海里。

剪裁、縫製、織補,在平坦的布料上一點一滴地組合成立體的成品是一件讓人心情愉快的事。克莉絲在製作的過程中,同時在腦海里勾勒出少女穿上後的姿態,原本想要直接重現她的心境,結果依舊是徒勞無功的嘗試。

當初在倫敦的時候,也都是這樣,許多人用不知名的東西將自己真正的心意層層封住,這讓克莉絲感到十分絕望,那些女孩連看到裁製好的禮服,也不打算承認自己真正的心意。

芙蘿蕾絲和那些女孩相比,顯得率真坦白多了。

她在說完:『這裡沒有我想要的東西』後,就把剛才推倒的相框立好。

那件睡袍、那個剪裁,還有那輛黑色的廂型馬車。

愛麗絲過去曾在倫敦的貴族人家工作過,所以知道『暗之禮服』的傳聞也不奇怪。

大概是和倫敦的『薔薔色』差不同一多時期開始有名的吧?那是一件能反應出一個人內心負面情緒的禮服。

告訴我這件事的人,是媽媽——琳達·巴雷靳。

雖然『薔薇色』的生意愈來愈興隆,媽媽卻一點也不幸福;明明在談變愛,卻沒有變得更美。媽媽對我說:『我的美麗是偽裝出來的,克莉絲你也相當清楚,對吧?』我除了回答是的以外,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好。

『克莉絲,我不美麗的原因,是因為我的心不美,如果我穿上能反應出內心黑暗面的禮服,應該就會變美了吧?這樣的話,那個人的心是不是就能回到我身邊呢……』

而且,暗之禮服比戀之禮服更賺錢。

『媽媽,不要。』——這句話我說不出口,媽媽坐著黑色的廂型馬車前往裁製暗之禮服的裁縫屋——然後就變得非常美麗,但是之後卻開始生病,最後就永遠地離開我了。

『媽媽——不要啊!』

暗之禮服會抓住人心的軟弱,把黑暗面顯現出來。沒有人發現美麗的裁縫師琳達·巴雷斯,以及幸福洋溢的十四歲公爵千金芙蘿蕾絲正一點一滴地在改變,也不會認為那是禮服的緣故。

在奧佛西地昂斯宅邸里,沒有任何人察覺到芙蘿蕾絲那件睡抱有什麼不祥之處,也不確定黑色廂型馬車是不是故意停在那裡的。

為什麼我會知道那件睡袍是暗之禮服呢?因為、因為我……

因為我無法原諒它。

克莉絲低下頭來。

不能再想了,不能再想了呀!想太多的話,就沒辦法專心裁製禮服。我只是個裁縫師,我能做的也只有裁製禮服而已。除此之外,我什麼也不是!我長得一點也不漂亮,從旁人的眼光看來,我的心和我的外表都一文不值。

不……

克莉絲的腦海里突然閃過一個斯文男子的身影,那是夏洛克·哈克尼爾,他擁有比她以為的更深邃的眼眸,本人也沒有外表看來那麼冷漠,他那時為什麼會說那樣的話呢……?

他……

『也就是說,潘蜜拉是個大家都容易親近的美人。和你不一樣。』

茶杯里倒映出自己的臉。綠色的眼睛,長長的辮子;突然之間,她非常渴望去看清楚自己在鏡子中的模樣。

不可以,不可以。我不可以這麼想。我只能看寄宿在眼前這件禮服里的心而已。只要這樣我就能滿足了……

克莉絲緊握住放在桌上的雙手,奮力對抗著內心的狂風暴雨。

潘蜜拉輕敲房門後便進到裡頭,餐車上擺著盤子,下層則放著熱磚塊;不出所料,克莉絲果然在昏暗的房間里一個人埋頭苦幹。

將燃燒得差不多的磚塊撤換並打開房內所有的燈,潘蜜拉將餐車推到房間的角落。

「克莉絲,我把吃的東西放在這裡喔!有夾著肉片和蔬菜的三明治,還有蜂蜜紅茶,多少吃一點喔!」

「潘蜜拉,謝謝你,能不能麻煩你幫我打封電報給做帽子的多麗?告訴她,希望她能夠早點來。」

「我知道了。」

潘蜜拉點了點頭,克莉絲看著潘蜜拉嫣然一笑,像是在寂靜的暮色下燃起的燭光似地小小的,卻相當溫暖的微笑。

夏洛克佇立在街道旁。

將小梅費爾號停在路邊後,夏洛克要進入『薔薇色』之前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似地,在店外轉了個方向。

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扇窗,而窗內則是克莉絲的側臉。

他想和克莉絲講話,但是一進入店裡潘蜜拉就會很煩人,所以他打算從窗戶叫克莉絲。

雖然潘蜜拉說克莉絲在工作中不能打擾她,可是上次她也沒有生氣,所以應該不需要那麼神經質吧!

夏洛克是這麼想的。

他從蕾絲窗帘的縫隙中看見了那間很有克莉絲風格的樸實小房間,克莉絲正在裡頭專心地拿著針在縫東西。

她小巧的手正在縫雪紡紗,是在織補邊緣呢?還是在刺繡呢?

完成後,她剪刀一揮把線剪斷,然後她閉起眼睛,用手撫摸完成品的布料觸感,隨著手上的觸感,彷彿她正在撫摸的不是一件織品,而是其他東西似地,明明是那樣地溫柔,卻又有某種令人覺得既嚴肅又拘謹的表情。

房間里橘色的布及淡藍色的雪紡紗被堆積得像座小山一樣,這麼多的東西都是她一針一線地縫製,最後才能完成一套禮服,夏洛克被這樣費時費工,彷佛無止盡的作業震懾住。

夏洛克伸長了手想要敲窗戶。

大概敲個兩聲克莉絲就會馬上注意到而來到窗邊吧?然後,對於有人中斷她的工作也不會有任何怨言,她或許會用那溫順的少女表情請他從店門口進來吧。

這樣一點都不符合他夏洛克的作風!難道我就要一直站在這裡看著眼前這個樸素,且連對我笑一下也不會,只會專心一意埋首於縫製作業中的少女嗎?她就像是荷蘭清教徒的畫作那樣地神秘。

我在做什麼啊!

夏洛克搖了搖頭,像是要搖掉自己腦海中的思緒。

克莉絲怱然抬起頭來朝窗戶的方向看去。

總覺得窗帘在搖晃。

克莉絲起身走到窗邊。

窗戶的玻璃是緊閉的,當然,外頭一個人也沒有。

……難道是錯覺嗎?

克莉絲沒有馬上回到座位上去,她佇立在窗邊。

大概是……錯覺吧!總覺得剛剛夏洛克好像在窗外,不過,這應該是不可能的事。

克莉絲有點驚訝自己竟然會有這種想法,然後重新把窗帘拉上,接著……又再一次將窗帘拉開。

在店門口附近,停著一輛非常眼熟的藍色轎車。

潘蜜拉坐在收銀台里,手裡拿著筆寫下等會兒要發出的電報內容;她打算提早關店,馬上去郵局一趟。

聽到門被推開的聲音而抬起頭來的潘蜜拉,看見一派紳士裝扮的夏洛克走進了店內。

「夏洛克先生,克莉絲正埋首於工作中哦!」

「我知道,我今天是來送邀請函的。」

夏洛克將一張滾邊燙金的卡片放在收銀台上。

卡片內用略帶稚氣的文字寫著:『克莉絲汀·巴雷斯女士。想與您一趙在奧佛西地昂斯宅邸共進午餐。』潘蜜拉瀏覽著卡片上的文字,日期是十天之後。

「這是貴族午宴的邀請函?給克莉絲的?」

「芙蘿蕾絲將要第一次出席這種場合喔。這只是個輕鬆的庭園宴會,我們偶爾也會招待有名的裁縫師去。」

「我可不知道克莉絲會不會去喔!」

「就算說這上面的字是芙蘿蕾絲寫的也一樣嗎?」

潘蜜拉稍微有點理解了,她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偶爾而已,沒什麼關係吧!伊恩和安迪也都會出席。我父親不知為何相當樂在其中,他說如果有誰要騎馬馳騁一番的話,他會準備一百頭馬在現場待命,可是芙蘿蕾絲明明就不可能騎馬的呀!」

「你們也有邀請那個紅毛的傢伙呀?不過,在那種情況下還不知道他會不會去呢!」

「安迪怎麼可能有拒絕的勇氣;我還沒跟父親說他要解除婚約的事,而且現在芙蘿蕾絲又已經可以走路了,我想應該不會再起什麼風波了吧,我絕對不允許這種事發生的。」

「安迪先生很怕你喲!打過他一次應該就夠了吧!」

「上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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