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騙子魔女注視的未來 終章

〈我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我悲哀大公竟然會被區區人類的小丫頭給擺了一道……還被她瞧不起,我好難過好難過我要殺了她殺了她殺了她!〉

在面具底下涕泗滂沱的悲哀大公,在骨制玉座上悲痛地翻滾著。雖然她乍看之下像是個冷靜又工心計的惡女,但實際上是個只要碰到一點不順心的事情,就會宛如女童一般大哭大鬧,像這樣失控暴走。

現界的影像早已經消失,位於虛界深淵的這片黑暗當中,只是飄散著一種宴會結束時特有的空虛感,還有讓人無力的疲勞感。怪造生物們怕被悲哀大公遷怒,早已如鳥獸散,留到最後的憤怒大公,看到嚎啕大哭的悲哀大公,也像是沒了緊張感似地說道:

〈我也要回去了。搞什麼,真是愚蠢透頂……沒想到竟然連魔王陛下和『虛無』大人都現身了,還站在要我們停止爭吵的那個小丫頭那邊。這麼一來——不就只能乖乖收手了嗎?〉

〈你、你想逃嗎?『憤怒』!被下等的人類恣意玩弄,還被她像那樣說教,你竟然一點感覺都沒有,想捲起尾巴逃跑嗎?自尊心強烈的龍王啊!〉

宛如山脈移動一般,拖著異常沉重的腳步,正準備離開的龍笑了。

〈哼……我跟你可不同,我願賭服輸。這次真的是被那個小丫頭擺了一道啊。看來現界也有些有趣的傢伙,我也得小心一點,不能大意啊。現在可不是玩耍的時候了。〉

龍王發出宛如轟炸一樣的聲音,最後像是在嘲笑似地看向這邊。

〈搞不好……比起你來,更需要警戒他們才行啊。喂,『悲哀』——你最引以為傲的應該是小聰明吧,怎麼會被人耍著玩呢?真是笑死人啦。〉

然後虛界最強的怪造生物,看似無聊地低喃道:

〈……看來你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嘛。〉

〈……〉

妖女茫然地眺望著消失在黑暗中的龍,在玉座上僵硬起來。她宛如銅像一般暫時凝固了一陣子,突然顫抖起來,發出有如怪鳥般的叫聲。

詭異的光在黑暗中四處飛舞,顯示出悲哀大公的屈辱,瘋狂肆虐著。但虛界就連那樣的她也輕易地包含在內,仍然沒有任何變化。

〈我、我被瞧不起了……竟然被龍、被無能的龍鄙視,這——這怎麼可能!〉

妖女咬牙切齒,繃緊全身,忘我地抓著面具,讓遍體鱗傷的身體大鬧一場。悲哀大公發出不成話語的聲音,然後——像是要一吐心中怨氣似地低聲呻吟:

〈我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這次只是因為對手是無能的龍,我才會隨便想個策略了事……要是我使出全力,根本不會輸給那種小丫頭、那種龍、或是存在於世界上的所有垃圾!不會讓他們瞧不起我!我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

怱然傳出一個聲音。

〈不甘心嗎?〉

那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來,對著獨自一人被留在黑暗中的妖女低喃:

〈既然如此……要不要把那股怨恨、那股憎恨、那種不甘心的感覺,都用來傷害瞧不起你的傢伙,讓他們陷入不幸呢?〉

這麼說來——剛才將身體的一部分露出到現界時,好像有什麼東西潛入了……那宛如寄生蟲一般,確實寄宿在身體內側的某個東西,巧妙地安撫著悲哀大公的感情,滲入其中,急速地支配了悲哀大公的自我,讓她喪失思考能力。

聲音對著變得一臉空虛的她笑了。

〈我是肉體癖好。〉

那個某人似乎很滿足地報上名字,然後按照計畫附身在虛界最惡劣的妖女身上。

※  ※  ※

有什麼好笑的——激流院潮靜瞪著水晶山,皺起眉頭。

讓人聯想到巨大冰山的這個透明礦物塊,此刻也一邊迸發出紫電、激烈地閃爍不停,一邊像是感到苦悶似地顫抖著。那是個即使用凝縮了厭惡與憎恨的咒文攻擊、且刻畫滿是不快和蔑視的咒印,仍然只能勉強封印住的無言怪物。

在中央沉睡的人物,有一瞬間緩和了嘴角,看起來像是在微笑一樣。

彷佛越過了身為怪造學會總長的激流院潮靜,讓思緒賓士在遙遠的故事中,看起來一臉從容。彷佛在作夢一樣。一直抱著膝蓋閉上雙眼,這個怪造學會最大的污點,是因為愉快或嘲弄?總之是笑了。

總長看似惱火地咂嘴,沒有片刻怵息,持續著咒文和咒印。

不能小看對方只是個被囚禁的身軀。就連片刻也大意不得。倘若這個人物被解放,這個和平的世界會陷入黑暗之中。

總長拉高聲音,在指尖蘊含著意志,像是要挑戰似地注視著水晶。

雖然不曉得你感應到什麼,但你就儘管笑吧。

不過,可不允許你更放肆了。我激流院潮靜會讓你連翻身的自由都沒有,遮斷你所有幸福和刺激,將你打入虛無的深淵。

然後總有一天,我要殺了你。

燃起了殺意的視線,讓光輝更加激烈地炸裂開來。

「總長,方便跟您報告一下古頃大祭的經過和結果嗎?」

不知不覺間,副總長久渡貴乃子無聲無息地站在背後。持續進行封印儀式的總長毫無防備,倘若現在遭受襲擊也無法抵抗,必死無疑吧。平常會讓高橋在旁守衛,但他目前正陪同爆川嫌風處理古頃大祭的善後工作。

雖然並非輕視自己的生命,但總長不怎麼畏懼自己的死亡。

總長走過一段無盡漫長的路途,活到了今天。

這一切——都是為了彌補自己的罪狀。無論是和平的世界或人類的幸福,在他的眼前都找不到價值。倘若知道了愛情非常稀薄、在根本的部分極為冷酷的自己的本性,一直為了總長燃燒生命、效命於總長的久渡會作何感想呢?

只有剎那間混雜了寂寞神色的表情,恢複成平時宛如雕像一般的厚臉皮。

不需要感情。感傷十分危險。自己無法在身為人類這件事上找出價值。

久渡仔細地持續著報告,但完全集中精神的總長沒怎麼聽進去。他投注了全副心力埋頭在其中,只為了封印眼前敵人這個行為賭上一切。

但那個詞怱然傳入了總長的耳里。

「總長,魔王附身——是指什麼呢?」

總長他。

怪造學會總長——激流院潮靜聽到久渡不經意的問題,猛然轉過頭來。仍是完美的面無表情,只是瞪大了雙眼,凝視著驚訝地縮起了身體的久渡。

「……總長?」

然後怪造學的支配者在激烈地站起身的同時,抓住了久渡纖細的肩膀。她淡綠色的頭髮夢幻地舞動在黑暗之中,受到驚嚇的她,純粹的眼眸里蘊含著困惑。熱度在腦里盤旋起來;心臟跳動得異常快速。在沒有停止的咒文之中,總長彷佛要捏碎久渡似地壓迫著她,對因為痛楚而發出呻吟的久渡低聲宣告:

「殺了她。」

「總……總、長?」

喘著氣的久渡感覺實在是無可救藥的遲鈍廢物,總長翻過身,無視儀式打算飛奔出門。他踢開放置在周圍的咒具和祭壇,有幾個怪造學者邊發出哀號邊被打倒在地。紛爭的泡沫彷佛要沸騰似地彈開,空氣因為緊張而過熱。

久渡追了上去,拚命地抱住總長的腰部。

「總長!不可以!您不能亂動呀!」

「放開我,久渡!放手,你明明什麼都不知道,別妨礙我!」

這句話讓久渡浮現出悲痛的感情,她差點就要崩潰;但她仍盡全力壓制住總長的身體。但總長拖著久渡,儘管和服被拉得凌亂,也沒有停止前進。

宛如熔岩的感情支配著整個身體,只剩下超越了道理和一切的焦躁從內側燙傷著肌膚。總長鬍亂揮動著手腳,像暴風雨一樣大鬧,試圖甩開久渡。

「必須殺了她——必須殺了她才行!跟魔王相關的存在全部!都得死!倘若你想違抗我的意志……就由我親手來收拾!就像那個空井滅作一樣,可能會讓魔王覺醒的蠢貨,都由我來一個不剩地摧毀!」

完全捨棄了平常莊嚴的氛圍,瘋狂大鬧的激流院潮靜——

在水晶里的人物,有一瞬間睜開了眼睛,伴隨著嘲笑注視著那樣的他。

※  ※  ※

不知是偶然或必然的相遇,宛如北風一般通過身體。在古頃大祭開始到結束的短暫期間內,一直接連地邂逅了感覺跟自己根源相關的存在。

戰橋舞弓至今仍無法咀嚼消化那些相遇。

纏繞著一種不可思議的親近感的女性,闇宮血影。穿著巨大黑色盔甲、不可思議的人物。舞弓不曉得他們的真面目,但對面時的衝擊實在大到讓人無法視而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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