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界の斷章I 第一章 創世

諸位,能在這個即將完成創舉的地點,獲得致詞的機會,在下感到非常的光榮。

剛才我提到了「創舉」這個說法,當然,也有人不這樣認為,現場似乎也有人持相反意見。不不,請千萬不要誤會。我並沒有打算批評或是責怪反對派的意思。

在我們活著的時候,要預見這個計畫是會成為創舉、還是愚行,也許是很困難的。但是,我確信各位的子孫們,必定會對諸位列席此處的事實感到光榮。

另外,我也曾聽過「就算本計畫成功。也不足以稱為創舉」的論點。本計畫僅僅是單一星系的有人化工程。如果從人類社會全體的角度來看,可以說是微不足道的。確實是這樣沒錯。這個計畫對人類歷史的影響,應該是非常微小的吧。當然我也無法期待所有人類能給予這個計畫掌聲。另外。本計畫里含有一部分略嫌不正當之處也是事實。但是,這些否定論點又有什麼意義呢?當年我們的祖先選擇背向人類社會的整體潮流生存下來。也選擇以隱士的角色建設這個都市。所以我無法理解。身為隱士的我們為什麼要去奢求他人的評價?

因此,我想請各位在面對應該已經全盤理解本計畫成果的後世子孫時,務必以光榮的心情,向他們傳述此時此地所發生的事。

——引用自軌道都市豐葦原市史

創世

或許會讓人感到很意外,但是我在工作上與他的關係是非常薄弱的。

在當時。我在評議會中確實是擔任計畫理事兼事務局長,而他是遺傳基因設計主任。不管哪方。都是推動計畫上不可或缺的職務。為避免誤會,這裡要特彆強調。雖然雙方皆完成了重要的職務,但是回顧整個計畫,我並不會因為他的名字較常被提出而提出異議。雖然在組織圖中我的層級比他高,但是事務局長這職務,只要具備對都市的忠誠心,以及相當程度的實務能力,不論是誰都可以擔任。到處都能找到取代我的人。相比之下,他的職務需要非常高度的專業知識,我可以斷言。當時除了他以外,並沒有人能完成這個任務。

不論如何。我的工作是預算的獲得或分配、關係部署之間的協調等等。既然身為都市行政機構的一員,他也無法避免這類煩人的俗事,但是我們之間有計畫技術部長在,從遺傳基因設計班提出的要求,全都是經由他送出。

雖然我們在公開場合見面的機會並不多,但是私底下常常見面。他是我的竹馬之交,小時候常往來對方家中,也常常一起遊玩。

兩人所聊的話題,幾乎都是些對他人來說一點意義也沒有的家常閑聊。就算是在執行計畫時,也沒有談過工作上的事。

唯一的例外是那天發生的事。

他一如往常。拿著一瓶當作伴手禮的蒸餾酒來到我家。

聊著聊著。他突然提議「要不要打個賭?」這樣的提議。而且不只嘴上說說而已,還真拿出了骰子跟碗。到底他是從哪裡弄到這些東西的,至今我還是無從得知。

我感到非常驚訝。雖然他的個性很開朗,並不古板。但是,他的本性非常認真。不曾沾染上世人所認知的惡習。我無法想像他沉迷於賭博的樣子。

一開始,我懷疑他近來是否被賭博的魅力所迷惑?畢竟,在發現某件有興趣的事物後就徹底的陷入其中。是認真的人常會出現的現象。往壞的一面來推測,他也是這個情況吧?

如果真是如此。我不得不以老友的身份來給予忠告。

但是。他卻講出「賭注不是金錢」這樣令人難以理解的話。

那麼要以什麼為賭注?我這樣問他,他回答:「宿命。」

講到這邊我被點醒了.於是問他:「你是讀到了?還是看到了?」

雖然我才說過他不曾沾染上惡習,但是嚴格來講,還是有一個。那就是他酷愛異文化創作物。在我們的青春時期。異文化作品尚未解禁,他這個秘密的興趣要是被發覺,算是犯罪行為。或許就因為如此。他才會沉迷至此。

近來當然已經沒有遮掩的必要,但是社會上對於過度沉迷異文化的行為,仍相當根深蒂固的視為是不良嗜好。

以我的立場來說,並不打算指責友人的興趣。但是對於他很容易受到影響這一點卻感到厭煩。

會講出「賭宿命」這類破天荒的事。應該是受到小說或戲劇之類。總之是因為某種虛構物的影響吧?

「是讀到了。」他這樣回答。

他說了一段序幕,是個叫做宿命的神跟另一個叫做機會的神,以擲骰子來決定世界將來之類的奇妙故事。

我挖苦他是自認為神嗎?他不為所動的回答我說:「正是如此。對他們來說,我們就是創造主。這不正是如同神的存在嗎?」

到此我總算能夠理解他所說的內容。這可真是個亂七八糟的提案。畢竟要附加宿命與否,並不是我或他個人便能決定的事。當然,就算我們兩人有共識。這也是不可能的。

對他們,也就是對作業生命體附加宿命是基於評議會的決策。我們沒有任何顛覆這決策的許可權。

因為是很嚴重的事,所以我再一次與他確認。「沒錯,如果我贏了。就把宿命取下;你贏了,就按照原定計畫,附加宿命後送出。」他證實了我的疑慮。

我指責他這可是對都市的反叛之後,繼續對他提出勸告。對他們來說神不是你,當然也不是我更不是其它人;不該是由個人,而該由都市成為他們的神。

因為我虛長他兩歲,偶爾會對這個老友做出類似說教的行動。當然我也很清楚,他不可能老實的接受我的說法。

當時也一樣,他只是把我說的話當耳邊風。

「沒什麼,只要不說誰會知道?」我一讓我的嘴巴休息,他就這樣說了。「記錄上我會想辦法。只要你別講出去就好了。」

那樣的事怎麼可能辦得到?要是事迹敗露。也許會受瀆職罪處置。不,先不管是否會受到懲罰,摸摸自己的良心,這也是不可能辦得到的事。

我將手交抱在胸前,沉默以對。於是他說:「不管如何,我們的工作不就是一種賭注嗎?」

我記得我對他這句話的響應,應該是不必自我貶低之類的言論。我認為他是因為對自己的工作缺乏自信,才會有上述發言吧!畢竟他的作品基於特性,無法進行充分的實驗,也無法確定是否能順利運作。「不,」他打斷我的發言。「已經經過很充分的動物實驗了。就算是我也知道,要進行完美的實驗得消耗多少時間跟金錢。尤其很花時間吧!我並不是不滿。我有十足的信心,我所設置的宿命必定能夠完美的運作。」

既然如此。什麼算是一種賭注?我這樣問他。

他眯起眼晴,似乎覺得我的問題很不可思議。「所以啦,就是我們那個計畫啊!你別說與你無關。你可是計畫理事之一,而且還是事務局長呢!」

到此,我終於發現他是在主張計畫本身就是場賭局。之前,我一直誤以為他所說的「我們」指的是開發班的同僚或部下。

他的論點並非什麼新奇的東西。我反而覺得很懷念。因為計畫預算會議上,反對派提出的論點正是:「這個計畫的風險未免太高了。就算順利進行,也不知道要經過幾個世代之後才能回收成果。這計畫哪裡有投注都市預算一半以上的價值呢?」

為了這種前景薄弱的計畫,連小行星礦山的採掘權都必須放棄。當然,批評確實很有說服力,但是既然我們無法一直在這個軌道都市上安住,這便是我們不得不挑戰的危險。況且並非只在這個計畫賭上全部。這只是諸多移住計畫的一項。甚至可以說,這只不過是——萬一最安穩的移往現存殖民地的移住計畫失敗時——可以當作類似備案的計畫。不過這個說法也產生了「在一個備案上花那麼多錢值得嗎」這樣的反對意見。

但是,在成功率本來就不高的情況下,他還要從事這種降低成功率的行為,到底是在想什麼呢?我針對這一點問了他之後,卻得到:「反正結果我們也看不到嘛!」這種不成回答的答案,讓我滿火大的。

我到現在還記得,他看著言詞激動的我時那個悲傷的眼神。

我質問他,到底為什麼想把宿命卸下?

「你認為這樣是正確的嗎?」他反問我,「他們基於本能宣示忠誠。但是,所謂忠誠只是基於理性而形成的東西不是嗎?至少以我的認知來說,被烙印於遺傳基因上的忠誠並沒有任何價值。」

當然這是正確的,我對他點頭。這是我數度自問自答的題目。他們是作業生命體,不是人類。是使用與人類相同材料所製造的機器。如果他們,不,那些東西如果算是人類的話,那我們的計畫豈不是過於不人道嗎?將人類以人工生產、培育,並且在不給予任何選擇機會的情況下,就將他們送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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