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紐澤西州某市 警察局前
「這話雖然老掉牙,而且跟你們說搞不好也是白搭……不過你們可別再回這種地方來了。」
在淅瀝瀝地濡濕周遭空氣的毛毛雨中,聽了將自己從監獄移送至附近警察局的獄警的話,兩名囚犯各自回應。
「……但願如此。」
聳肩回話的人,是一名年輕男子。
也許是將金髮染黑吧,那名髮根部分顏色比較亮的男子,渾身散發出陰沉的氣息。不過,由於男子一來到外頭就立刻戴上帽子,因此乍看只會以為他的發色是一般的黑髮。
至於另一名氣色極佳,面貌精悍的男人則是左手無力地垂著,吐出既諷刺又挑釁的話來:
「以後搞不好沒機會再受你照顧了。因為下次我要是再惹事,應該就會直接被送去有絞刑台的監獄了吧。」
道別完之後,兩名男子轉身離開警察局。
服完刑期的兩人這下總算恢複自由之身,可以帶著服刑期間所賺的一小筆錢,展開新的人生旅程──
然而從灰色天空滲出的毛毛雨,卻一點也不像在為兩人的前途獻上祝福。
「喂,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發問的人,是垂著一眼便知是義肢的左手,看起來比較健康的男人。
染髮男子瞥了一眼那隻義肢後,東張西望地回答:
「呃……我沒什麼想法。」
儘管覺得莫名在意身後的男子行為古怪,精悍男還是繼續跟他聊下去。
「我好像沒在監獄裡見過你。」
「……是你想太多了吧。我倒是從很久以前就經常見到你。」
「是嗎?你可別騙我。假如你從以前就常見到我,那就表示你也待過『惡魔島』喔。」
惡魔島。
一聽到這個詞,染髮男子的表情倏地僵住。
──這傢伙……是從「島」上回來的。
對一般受刑者而言,惡魔島是個可怕的地方。那是監獄之中,專門收容兇惡罪犯的孤島監獄。換言之,眼前男人是個罪大惡極到會被關進那種地方的囚犯。
「……抱歉,我撒了謊,因為有一些苦衷……」
「沒關係,我不介意。畢竟每個人背後都有段黑暗的過去,尤其待過那種地方的人更是如此。我看,我們會同一天出獄也算是一種緣分,在分道揚鑣之前就好好相處吧。」
態度意外爽朗的精悍男緩緩舉起左手。
看著為了要握手而伸出的那隻手,染髮男子驚訝得目瞪口呆。
那隻手是鋼鐵制的粗糙義肢,而被毛毛雨淋濕的手隱約閃爍著光芒。
「我叫拉德。拉德‧盧梭。請多指教。」
§
從警察局的窗戶目送兩人離去,獄警輕聲嘆了口氣。
「真沒想到……那兩人居然會在同一天出獄。」
雖然感受到某種命運的安排,但獄警並未將其掛在心上。
他並不清楚拉德‧盧梭的過去,對於染髮男子的事情儘管曾經聽聞,卻沒太深入的了解。
「不過他們倒是有相同的特徵就是了。」
一副對兩人不再感興趣地說完,獄警將臉從窗外撇開,準備回去自己的工作崗位。
所以,他並沒有目擊到那件事。
沒有看見面對伸出左手的拉德‧盧梭──
染髮男子神色驚恐地跌坐在濕漉漉的地上,一直後退到馬路邊。
§
「喂喂喂,你怎麼啦?我嚇到你了嗎?」
「你……你說你姓盧梭……?」
聽了男子的話,拉德瞭然於心地應了聲「是啊」,然後笑著俯視跌坐在地的他。
眼前的男子八成知道盧梭家族的事情,說不定連關於自己的傳聞也聽說過。
──不過,他會不會有點驚嚇過度了?
確實有人光聽到拉德是黑手黨組織的一員就面露懼色,不過受人畏懼到這種地步,還真是個難得的經驗。
──這傢伙真有趣。
為此對男子起了濃厚興趣的拉德,雙手抱胸盯著對方,面帶淺笑地等待對方做出反應。
「這……這樣啊,你……是來殺我的吧?」
「什麼?」
「我完全沒料到他們會以這種形式派殺手來……可惡!他們究竟給監獄和警方多少好處!」
一邊喊著莫名其妙的話,染髮男子激動地踢著腿。
「我知道了,我什麼都願意做!要多少錢我都給!所以拜託你別殺我!因為我有個非見不可的人!……不……不對!我才沒有什麼非見不可的人!剛才是我口誤!總……總之,事到如今就算殺了我也沒用!我願意把我所知道的情報都告訴你,求你放過我吧!」
不停自掘墳墓的男子,終於退到了路旁酒吧的牆邊,戰戰兢兢地把手貼在牆上,渾身發抖著站起來。
拉德原本打趣地看著男子那副可悲的模樣,但是──
他忽然察覺。
手忙腳亂的男子給人一種不對勁的感覺。
然後,在發覺那股不對勁的感覺是什麼的同時,拉德掛在臉上的笑意更加扭曲了。
「喂,冷靜一點啦。你要是不冷靜下來,會沒命喔。」
拉德用右手揪住對方的前衿往上提。
結果,染髮男子的身體就好比空紙箱一般,輕易地浮在半空中。
龐大無比的力量。
切身感受到那純粹的怪力,染髮男子僅僅一秒就懂了──
──我逃不了。
──我會死在這裡。
絕望的確信使得男子雙腿抖個不停。
「拜……拜託你,可以請你饒我一命嗎?只要是我辦得到的事情,我什麼都願意做!」
「知道了……知道了!你別放在心上!」
拉德拍拍男子的肩膀,完全無視男子的恐懼和乞求饒命,自顧自地發問:
「沒有人來迎接你嗎?」
「迎……迎接?當然是……沒有人會來啊。怎麼可能會有嘛。」
「我想也是。如果你是黑手黨的大人物,應該一出警察局就有高級車在門口迎接了。」
拉德呵呵一笑,態度親昵地把手搭上男子的肩膀:
「我啊,其實在盧梭家族裡只是個小人物,是老大眼裡只會惹麻煩的飯桶。這樣吧,既然我們兩個都被盧梭家族嫌棄,不如就好好相處,你覺得如何?」
「……」
「對了,我問你……你叫什麼名字?」
拉德的問題極其單純,但男子卻花了好一會兒思考答案,最後才緩緩說出專有名詞。
「我叫……────」
男子毫無隱瞞地報上本名。
報假名或許也是個辦法。
但是男子沒有那麼做。
因為他了解到,在現身眼前的「力量」面前,不論謊言或真實都沒有多大差別。
而且,面對那龐大無比的力量,男子沒有任何一絲反抗的勇氣。
聽了男子的名字,拉德思索半晌才開口:
「沒有印象耶。」
「……?」
「太好了。雖然我不知道你對盧梭家族幹了什麼好事,不過你放心,我不會殺掉你。」
「……這樣啊…」
好像保住小命了。
有此感覺的男子放心地吁了口氣:
「那麼,雖然很抱歉,但可以請你不要管我嗎……我是很感謝你願意放我一馬,可是和你在一起,說不定會被盧梭家族的人撞見。」
男子的語氣中顯然帶著恐懼,就連說話時,視線也一直向四周張望。
「真是不錯耶。你那種擔心自己不知何時會死的怯懦感,還有明白自己有多麼容易送命的眼神,讓我想起胡那傢伙了。」
「你說的Who是誰?」
「胡就是胡,是我的死黨。他是個和你不相上下的膽小鬼。」
「是嗎……真羨慕你有朋友。」
不是諷刺,染髮男子儘管害怕,仍低下頭打從心底感到羨慕。
但或許是恐懼感總算減退了,他稍微恢複冷靜,向拉德問道:
「那個人不來接你嗎?」
「是啊,我連他現在是生是死都不曉得……搭上那班列車的夥伴們幾乎不是死了,就是被抓起來關進和我不同的監獄裡。」
「列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