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9年 晚秋
羅特瓦倫蒂諾 劇場前
「讓的戲曲真是太棒了,您看這人山人海的盛況!」
寒風刺骨,人們卻頂著這樣的寒風在劇場門前排起了長隊。
看著長長的人龍,拉布羅稱讚著身邊的男子。
「不……這次的劇本,並不是我自己的原創。」
「那種小事何足掛齒。是您用自己的熱情描繪出的真實震撼了人們的心。」
聽了讓自謙的回答,拉布羅滿懷感觸地抬頭看著天空:
「我並不覺得這樣就能償清我的罪行,但至少希望……能使那個可悲的少年得到救贖,使那些受到狩獵魔女折磨的人們內心得到救贖。」
「不過代價是容易被教會當做眼中釘啊。」
「您甚至帶著這種覺悟將這齣戲劇展現在世人面前。這是值得驕傲的事。我對您的感謝真的……無以言表。」
「別說了。根本不是這回事。錢啊。我寫劇本都是為了錢。」
讓嘴上雖然這麼說,心中卻充滿了完成使命的滿足感。
戲劇廣受好評,下齣戲的初次公演也定在了羅特瓦倫蒂諾。劇本就快寫完了,只剩創作出最後的部分。
只有最後的部分——任他發揮自己的想像力。
讓皮埃爾•阿卡爾德。
不光是現在上映的這齣戲——他正在寫作的劇本也基於某項「事實」。
不過,他遲遲不寫出最後的創作部分,並不是因為沒有靈感。
讓心中湧起的一絲不安,使得他無法完成劇本。
「我說,拉布羅。」
「有什麼事?」
「我正在寫的那出新作啊……在這座城市上映真的好嗎?」
「……」
拉布羅沉默不語,讓結結巴巴地繼續說出自己的想法:
「哎、哎呀……突然這麼說也、挺、那啥的……就算這裡的色鬼領主盯上我也無所謂,反正他應該也不能隨便動我……不過那種事如果傳開了,拉布羅的立場就不妙了吧?」
「沒關係。我知道「某項事實」這點……只告訴了您一個人。連我們工房的資助者們也不知情。我本來也想把這個秘密帶進棺材……但不能在這座城市降下更多不安的陰影了。」
看樣子這次也是拉布羅提供了新作素材的「事實」——但這個選擇似乎對他而言也相當痛苦,他露出憂鬱不安的神情。
「而且……如果與那起事件相關的人……不,罪人還在這座城市的話……我希望他能自首贖罪。」
「但我……如果可以的話,更希望他能逃之夭夭。」
「您若是如此希望,那也行吧。等新作廣為人知之後,他仍不願接受制裁的話……新作也能成為他逃亡的契機吧。」
「是這樣嗎?」
讓仍然一副不情願的樣子,拉布羅則露出溫柔的微笑點頭道:
「是啊,您的才能是為了某個人傳達話語。詩人的話語既可以成為武器,也可以成為特效藥。您的話語的確有著可以改變世界的力量。看著在劇場門口排隊的人們那期待的表情,我對此堅信不疑。」
聽著拉布羅的話,讓再次把視線轉向劇場門前的長隊。
——為了某個人嗎。
——我明明只是為了我自己而寫。
——還真是個偽善者啊……我。
他在心底對自己說道——但臉上卻帶著笑容。
似乎他將把自己認定為偽善者作為免去內疚的免罪符般。
◆
1709年 年末
羅特瓦倫蒂諾 丘陵部
海面上吹來冰冷的海風,山丘上已經發黃的草葉有些寂寥地搖曳著。
站在山丘上的艾爾瑪感到身後有人,他笑著回過頭去:
「呀,來晚了啊,妮基。」
「是你來得太早了吧。」
女子嘆息著低聲說道,艾爾瑪羞澀地笑著回答「是嗎?」
在戀人們常來的風景優美的地方,妙齡的少年少女共度時光……其實二人之間的氛圍根本不是這回事,妮基冷冷地對艾爾瑪說:
「莫妮卡和修伊還沒回圖書館嗎?」
「差不多吧。」
「……已經過了好幾個月了吧?」
「差不多吧。」
艾爾瑪簡單地答道,他的笑容卻藏不住寂寞的神色。
艾爾瑪和妮基是在數年前某起事件中相識的。
妮基本來已經離開了這座城市,但因為意想不到的原因又回來了。現在她在某些鍊金術師使用的一間「圖書館」做術師們的傭人。那些鍊金術師似乎本來居住在別的城市,差不多半年前搬進了這裡。
而——在艾爾瑪和她再會的一周後,一對男女取代她從城市的表面舞台退場了。
修伊和莫妮卡。
兩人一起去劇場那天,被艾爾瑪和圖書館的成員們狠狠地嘲笑了一番。
然而,那天之後他們就再也沒有出現在圖書館。
到底發生了什麼。
有人擔心「是不是捲入了什麼事件」,也有人嘀咕「兩個人一定是私奔了」,大家的反應各有不同。不過,音信全無超過一個月後,二人的存在也從他們的記憶中漸漸淡去——過去數月的現在,幾乎已經沒人把他們掛在嘴邊了。
「你果然還是擔心嗎?」
聽了艾爾瑪的問題,妮基輕輕點了點頭:
「雖然沒怎麼跟那兩個人聊過天……但我曾經被他們救過。而且……」
「而且?」
「我也是假面職人的一部分。」
妮基本應死在這座城市。
自己了斷性命,抑或是被他人奪去性命,她的人生只有這兩個選擇項。
然而,兩次與「假面職人」的相遇,使得她被捲入了他人的人生,從而獲得了新的「選擇項」。
於是她離開了這座城市,為了「起碼,想要自己找到自己的埋骨之地。」
「我們有一個月沒見面了吧,怎麼樣,找到可以含笑而終的地方了嗎?」
「誰知道呢。」
聽了艾爾瑪的話,妮基回想起過去。
離開城市之後,她抱著用自己的腳走到多遠算多遠,就算餓死街頭也無所謂的想法坐上了前往附近城市的馬車。
然而不知何時在運貨馬車上睡著的她醒來時——馬車已經到了某所鍊金術師的工房。
而她也立刻獲知,這所工房正是生產改變了羅特瓦倫蒂諾以及妮基的人生的藥物的場所——不過對她而言,那已經是過去的事,而他們也沒有直接犯下罪行。她的心剛因與艾爾瑪他們的相遇獲得了救贖,已經無法憎恨他們,只打算默默地離開工房。
這時,攔下她的是————
住在工房的見習鍊金術師,菲爾梅特。
——「您在找自己的埋骨之地?埋骨之地並不是靠自己尋找的。而是生活下去,最終自然會走到的地方。那時候到底能不能微笑面對,要看到那時為止您過著什麼樣的生活。」
那是一個不可思議的男人。
明明沒打算告訴他自己的過去,卻自然而然地說出口來。他讓妮基感到這種奇妙的安心感,她一不留神就把自己的心情告訴了他。
菲爾梅特對她露出了溫柔的微笑。
——「前幾天,師傅因事故永遠離開了我們。留下切斯一人非常可憐。我想工房應該可以付出不錯的薪水,您能否能做那孩子的姐姐呢?當然,我明白這種事不是用錢就能解決的。但即使是這樣……我仍希望已全盤接受死亡的您來照顧切斯。」
「菲爾梅特先生和貝格先生都是非常好的人。起碼他們讓我自願留在那所工房工作。」
「哎,所以也在做類似於密探的工作嗎?」
「老實說這種工作我沒什麼興趣……不過沒辦法。」
她現在除了在工房幫忙外,還作為來往於德魯門特爾家的來人與工房之間的使者。
菲爾梅特他們的工房受到多家貴族的資助,雖然在這座城市是以阿瓦洛家作為後盾,但總括歐洲的話,似乎德魯門特爾家才是最大的資助者。
「好像菲爾梅特先生在調查這座城市的古怪之處,向德魯門特爾家報告。有時也差我去送信。不過我基本不識字,也不知道到底寫了些什麼。」
自幼連識字也不被允許的少女眯起了雙眼:
「把這座城市的古怪之處告訴給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