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1705 The Ironic Light Orchestra 二人的邂逅

第7節第三章二人的邂逅

五年前某國山村的鄉下小城市

休伊·拉弗雷德最後一次見到母親的時候,母親在微笑著。

那也許只是因為少年內心的願望太過強烈而產生的幻覺,但是他相信自己看到了。

她的母親臉上浮現出了好像寬恕一切似的微笑——

然後帶著那樣的微笑消失在水中,再也沒有浮上來。

狩獵魔女。

這是一次非常有名的、非常殘酷的、規模空前的魔女狩獵活動。

狩獵魔女這個詞本來應該充滿了神聖的意味,但是後世的人都把它作為一種惡習來談論。

據說狩獵魔女這一習俗起源於12世紀前後。

一般的說法是教會成為主流後才開始有這個習俗的,但實際上它和宗教信仰無關,一開始是從普通民眾中興起的,後來慢慢傳到了歐洲各國。然後經過了一百多年的發展,「狩獵魔女」這一習俗漸漸滲透到了各國的政治文化和宗教信仰之中。

對魔女的裁判完全是民眾中的民眾為了自己而進行的裁判。

——民眾最大的敵人就是他們自己。大家手持著「狩獵魔女」這張免罪符——大多數情況下是針對女性——控訴她們的罪狀,而所謂的罪狀不過是在自己的恐懼和憤怒的基礎上添油加醋捏造出來的事情罷了。

原本教會的異端審問只是針對「異端」的審問,對於「魔術」、「魔女」這種肉眼無法辨識的事物不加任何干涉。但是,這種民眾發起的運動擴散到歐洲各國後,漸漸對各國的政治和宗教產生了影響。

對有「魔女」嫌疑的人的審問通常都是嚴酷的拷問,有很多人因為不堪忍受火刑都在受刑之前自殺了。

據說在「狩獵魔女」活動中死去的人總共超過三萬,但是也有人說多達九百萬人。無論是哪個數字,「狩獵魔女」這個詞都給人一種根深蒂固的印象,即它是暴虐的大屠殺活動。

至於這種習俗被廢除的原因則是眾說紛紜、莫衷一是,總之進入十七世紀八十年代以後,關於魔女制裁的活動急速減少;到了十八世紀前後,已經幾乎沒有因為被懷疑是魔女而受刑的人了。

1700年。在這個時期的歐洲絕大部分地區,「狩獵魔女」這個詞已經成為歷史,被封印在人們的心底深處。

但是,在這個村莊里,即使是30年過後進入了十八世紀,也還是頑固地保留著「狩獵魔女」的習俗,或者說人們的心底都隱隱約約保留著這樣的習慣。

遠離城市的小山村幾乎得不到任何城裡的消息,這個寂靜的村莊甚至離重要的軍事據點都有相當遠的距離。

休伊·拉弗雷德是出生在這個小山村裡的一個極其普通的少年。父親早逝,和母親兩人相依為命。

雖然生活並不輕鬆,但是在母親溫柔的照顧和嚴厲的教導之下,休伊茁壯地成長著。

小村莊滿打滿算也只有三百人左右。但是對年幼的休伊而言,已經是個非常廣闊的世界,而且活得非常有意義。

他從沒有想過為什麼自己會活在這個世界上,只是因為自己活在這個世界上而活著。

總是帶著笑容的母親常常詢問休伊:

「喂,休伊……你喜歡這個村莊嗎?」

休伊非常喜歡母親溫柔的笑顏,他極力地讓母親也看到自己的笑容。

「嗯,很喜歡!」

以生物的本能選擇了自己的生存方式的年幼的休伊從心底愛著這樣的母親——還有村子裡的人,因為他們親切友善地對待自己和母親。

雖然年幼的他尚不清楚愛的意義,但是他發自心底地愛著自己所在的這個世界。

那時候,他還不知道,大人這種生物是能夠巧妙地隱藏他們的「惡意」的高手。

十歲生日的那天——也是命運中的一天,到那一刻他才知道了。

休伊十歲生日那天。

正好在那天——母親在他的眼前被帶走了。

邪教來到了這個村莊,他的母親被認定是邪惡的魔女之一。

那個名叫「異端審問官」的組織來到村子裡的時候,休伊雖然不明白那是什麼樣的組織——但是他深深地感到,他們是一群可怕的人。

那群可怕的人的黑手伸向了——休伊的母親。在休伊的眼前,他們抓住了他的母親。

這群人包括全副武裝的男人二十人左右,還有看上去像是祭司的十個人。

休伊在村子裡生活了這麼久,從沒有見過這樣打扮的人,雖然他也曾經看見過教會的神父——但那跟這完全是不一樣的兩種人。

休伊覺得這群人一點也不像那些和藹的教會神父們,他抓住了那些男人的手,試圖阻止他們帶走母親。但是那些男人們很輕鬆地把自己甩開了——休伊不記得自己曾經從地上爬起來過多少次,他只記得母親最終還是被那群人帶走了。

過了很多很多天,母親還是沒有回來。

對於十歲的少年來說,他需要時間來弄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魔女」是什麼,「魔女」會被怎麼樣,母親消失後過了五天,村子裡的人因為擔心休伊,所以來他家看他;從他們的嘴裡,休伊聽到了一些事情。不難想像這些事情對一個十歲的少年而言,是多麼可怕和難以接受。

為什麼他們要把母親認作「魔女」,要制裁她?

是誰向他們告發說母親是魔女的?

為什麼沒有人救母親?

為什麼自己什麼也做不了?

想到這些事情,休伊像發了瘋似的一直哭喊著。

對於發狂的休伊,村人們非常有耐心地勸阻他、安慰他、照顧他。村人們和藹可親的態度讓休伊漸漸冷靜了下來。

「休伊,你母親不會有事的。我們都了解你的母親,我們都相信她不是魔女的。」

這是住在他家隔壁的年長女子所說的話。那個女子比他大十歲左右,就像他的姐姐一樣。聽了她的話,休伊覺得很安心。

因為她的笑容和親切對待自己的村人的笑容——看起來和母親溫柔的笑容一樣。

——母親一定會回來的。

——我想得太多了,村子裡的人並不是壞人。

——母親被抓說不定是因為我的緣故。

——我道歉,所以請放過我的母親。

——請放過我的母親。請放過我的母親。請放過我的母親。請放過我的母親。

——請放過我的母親。請放過我的母親。請放過我的母親。請放過我的母親。請放過我的母親。請放過我的母親。請放過我的母親。

——請放過她。請放過她。請放過她。請放過她。請放過她。請放過她。請放過她。請放過她。請放過她。請放過她。請放過她。請放過她。

好像念咒語似的,休伊一邊祈禱著一邊把頭埋在填滿稻草的枕頭上度過了長夜。

休伊並不知道自己應該為什麼而道歉,但還是不停地在心裡道歉。

那群人一定是弄錯了什麼才把母親帶走的。審判完後,母親一定會平安無事地回來的。

抱著這種想法的少年不停地喃喃自語著道歉——他相信這個自己比喜歡神還更喜歡的村莊、這個自己生活著的世界。

他只是一直單純地相信這個世界是美好的。那是一種純粹的、沒有任何理由的信念。

母親被帶走一周後的審判日,休伊終於見到了母親。

母親呈半裸的狀態出現在休伊和村民們的面前。從身上僅存的衣料的縫隙間,可以看到她的皮膚滿布著傷痕,幾乎沒有一處是完好的。而且那些傷痕並沒有癒合,所有的傷口都顯得觸目驚心,可以感受到她正承受著巨大痛楚的折磨。

她的指尖在滴著血,所有的指甲都被釘入了釘子,手背上的皮連同指甲一起被剝掉了,傷口一直延伸到手腕處。

但這些傷口只不過是遍布全身的傷口中的一小部分而已。休伊已經不大記得當時的情景了,因為他情不自禁地把視線從母親身上挪開了。

遍體鱗傷的母親簡直慘不忍睹——在沒有看到眼前的情景之前,即使有人告訴他那是他的母親,他也絕對不會相信的。

只有臉上的傷痕比較淡一些——雖然從青腫的地方看得出被打過很多次,但是整張臉還是依稀可辨認出,她就是自己的母親。

休伊後來聽某個鍊金術師說——為了讓母親能清楚地招供自己的罪行,審問官們才沒有拔掉她的牙齒。還有一個原因好像是與母親是村中有名的美人這件事有關,因為是聽著都討厭的事情,所以休伊決定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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