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話 被奪走情人的少女

在厚重的雲層覆蓋住閃爍星光以及靜謐月光的夜空下。

一名少女站立著。那無言的背影看來今人非常不忍──就像如果不立刻緊緊地抱住她,她就會馬上就會掉下去一樣。

她站在醫院頂樓上鐵絲網的另一側。至於到底打算要做什麼,只要是看見這場面的人,都應該可以簡單地推測出來。

身為她的戀人,知道在她身上發生過什麼事的白崎雪裡就更不用說了。

「你在做什麼……羽織……?」

雪裡非常謹慎地叫著少女的名字。她可以自豪的說,這是自己第一次打從心底愛著這名少女。雪裡第一次用害怕的表情,用顫抖的聲音叫著那個名字。

「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叫我呢,雪裡……?為什麼像是看到什麼恐怖的東西一樣,聲音在發抖呢?」

當然會覺得恐怖。因為雪裡現在就快要失去了在這世上最重要的東西。這種狀況下.不覺得恐怖是不可能的。可是羽織卻會錯意了。

「有這麼……恐怖嗎……我已經……臟成那樣了嗎……?」

「不、不是的,羽織,我是──:」

雪裡的話停住了。因為她看見羽織回過頭來,臉頰上流著無數眼淚的表情。

「我已經不行了……被雪裡用那樣的表情對待……我……我活不下去了……」

「不是,不是的,羽織,我根本不可能會拒絕你的,不是嗎?」

為了要阻止彷彿立刻要跳入空中的戀人,雪裡拚命地喊叫。

「真的……你真的這麼想嗎?」

一度垂下的臉抬了起來,羽織用哭腫的眼睛誠摯地看著雪裡。

「那就快點緊緊地抱住我啊……用力地緊抱住我……像平常那樣地吻我啊……這種鐵絲網,就連我都爬得過來了……對有在打壘球的雪裡來說,應該很輕鬆吧?」

不快點爬過去,緊緊地抱住它的身體的話──這樣下去真的會失去她。可是雪裡沒有辦法做到──她知道,在那裡的是自己愛得無法自拔──可說是比自己的性命還重要的存在也不為過的少女。

明明是這樣……可是為什麼自己的身體卻僵硬地沒有辦法移動呢……?

「快點過來啊……用雙手緊緊抱住我……用那雪白的手指拭去我的眼淚……在我的耳邊說著『我愛你』……快點,快點過來這邊啊!」

羽織發出沉痛的喊叫。即使如此,雪裡還是無法讓身體動起來。

「你看吧……」

羽織無力地笑了。就像是已經將所有的一切都放棄了一樣。

「不管嘴上說得再好聽,身體還是很誠實的吧……?在雪裡心中的某處……一定是認為我很……」

羽織因為哽咽而停下了接下來的話語。雪裡一點都不想聽,強烈地盼望她就這樣永遠地停止說話。可是流逝的時間立刻就揮散羽織喉嚨的痙攣,將聲音賦予了她。

用那過於悲凄的聲音,道出在心中殘酷地迴響的話語

「認為我……很骯髒吧……」

「我才……!」

不會那麼覺得,但這句話沒有說完。

用言語來形容,雖然只會讓人覺得是陳腔濫調,但羽織真的是雪裡心愛的少女。而就在那個少女被風扇動著,好像馬上就會倒下似地獨自一個人哭泣的時候──為什麼自己的身體完全動彈不得?

為什麼,不過去緊緊地抱著她?

為什麼,不過去擦拭她的眼淚?

為什麼,不過去親吻她的嘴唇?

難道就因為就像她說的一樣──自己心中的某處認為羽織很骯髒的緣故嗎?

「不要,放在心上……那是理所當然的反應嘛……」

被自己的情人所拒絕,雪裡的內心早已被撕裂得粉碎。羽織卻是盡全力擺出一副強打起精神的笑臉說道:

「真的……我好愛雪裡。就連現在也想要越過這個鐵網,緊緊地抱住你……但是……這樣一來,就連雪裡也會被弄髒……」

臉上維持著笑容,她向後退了一步。只要再一步,再往後退一步的話羽織就會從這世上消失。

「等──!」

「永別了──」

羽織主動跳入虛空之中。雪裡終於飛步向前。

就跟名字一樣,羽織像羽毛般地被風吹得搖搖擺擺,朝著下方墜落。但是和羽毛不一樣的是,看起來像是慢慢地落下只是雪裡的錯覺,以及在遙遠的下方咕嚓地──傳來令耳朵不愉快的微弱聲音。

雪裡像是用跳似地從床上起來之後,就立刻衝進廁所,猛烈地咳著。她將胃裡所有的東西全都吐了出來,可是,除了胃液以外什麼都沒有。雪裡最後一次進食,是在數小時前喝下的一勺營養果凍而已。像那樣少量的東西,應該老早就已經被消化掉了。雪裡沖了水並走出廁所,在洗手台清洗著嘴巴。

「────」

看著自己映照在洗手台鏡子上的臉,那是一張非常糟糕的臉。簡直就像恐怖電影里的殭屍一樣,眼睛和臉頰的邊緣都凹陷了下去。曾被她說漂亮的那頭黑髮,現在也是膨亂不堪。

「────!」

她握起拳頭捶著牆壁,死命地壓抑住湧上來的嘔吐感。

(為什麼只要想到羽織的事就──!)

腦中只要浮現出羽織的笑臉,就會湧現嘔吐感的自己實在不可原諒:那個時候,沒能阻止羽織自殺的自己實在不可原諒。

雪裡不斷地、不停地敲打著牆壁,拳頭開始紅腫並滲出血來。即使如此,她還是沒有停止捶打牆壁。直到牆壁被血染得鮮紅時,雪裡才突然冷靜下來,覺得自己的行為非常地愚蠢,讓滴著鮮血的右手,無力地向下垂著走回房間。

這是一間上下鋪放置在角落的房間,桌子也放了兩張。

這裡是鷹野女子學院的宿舍。當然,一個人不可能分配到一間房間,從日常用品就可以推測出來,這是間雙人房。

那麼為何,應該住著的另一位房客卻沒有在這裡呢?

因為她自殺了。從她被送進的醫院頂樓上往下跳。

那個少女的名字叫做藤田羽織,和白崎雪裡是一對戀人。兩人過去的確是互相深愛著。雖然說,她們彼此都知道這是被某個地方的神明所禁止的戀情。但是雪裡和羽織一起笑著說,要是神明就在眼前的話,她們想這麼告訴他:

『明明有著應該去愛的人,如果不去愛的話那才是有罪的。』

可是雪裡在最後的那一刻,卻沒有辦法愛著她。

羽織打算替雪裡慶祝生日,所以一直秘密地進行準備。然後到了雪裡生日當天的傍晚──羽織拿著預約訂購的蛋糕和在車站前百貨公司買到的生日禮物,正準備要回去的時候──被暴徒們襲擊了。

當然包含著性侵害的意思。

雪裡擔心著過了宿舍門禁時間,卻還沒有回來的羽織。也不管事迹敗露會受到禁足處分,就偷跑出宿舍,到夜晚的城鎮里尋找羽織。

雖然羽織隱瞞著沒說,但是雪裡知道她為了替自己慶祝生日而進行準備的這件事,所以試著去找她為了張羅自己的生日所有可能會去的地方。蛋糕店、百貨公司、就連自己愛用的那家運動用品店也都找過了,但是仍然不見她的身影。

不停地找,不停地找──就算差不多快到了宿舍管理員要巡房的時間,雪裡也沒有選擇回去,繼續尋找著羽織的身影。

能夠找到她,真的就像是奇蹟一樣。當時為什麼會想要走進張貼著召募承租人和廣告傳單的建築物里,現在回想起來也不知道原因。只能說可能是被某種力量牽引住的緣故。

那是一棟面對著冷清街道的建築物,鎖似乎已經損壞,鑲著玻璃的門微微敞開著。進入到內部,拆裝作業用之類的工具被隨處放置,塵埃累積到讓整面地板都沾著白灰。大概是因為這個緣故,讓人覺得是男人留下的大腳印非常明顯地印在上面。從鞋子的痕迹判斷,大約是四個人左右,而足跡一直延伸到裡面的樓梯。

雪裡有種不好的預感。一階一階地,每次將腳抬起,心臟的跳動也就跟著變快。

來到了二樓,足跡朝向沒有窗戶的牆壁繼續延伸。雪裡因周圍瀰漫的怪味而皺著眉,但她還是沿著足跡前進──最後發現了像模特兒人偶一樣被丟棄的羽織。

「────!」

雪裡爬上羽織之前睡的上鋪,將她習經蓋過的床單緊緊地抱著。像是要聞著那殘留的香味一樣,緊緊地把床單貼在鼻子上,包覆著最愛的人的那純白色的布面被眼淚浸濕──原本應該要緊緊地抱住的她明明已經不在了,為什麼還是今人如此依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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