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真假王子 第二章 魔都群像

(一)

帕爾斯歷三二零年入秋以後,帕爾斯王都葉克巴達那,已在入侵者魯西達尼亞軍控制之下。

不久之前,葉克巴達那還是座美麗的城市。大理石砌成的王宮或神殿,在艷陽照耀下閃閃發亮;石磚道兩旁有著白楊樹和水渠;春天一到,鬱金香盛開,花團錦簇,香氣撲鼻。

美與丑之間的轉變,只在瞬間。魯西達尼亞軍入侵之後,葉克巴達那市街上滿上血跡、屍體及污物。在帕爾斯人民眼光看來,確實無法相信魯西達尼亞人,特別是下級士兵的骯髒、無知及下流。尤甚者,征服者意識極強,稍不順心,就拔劍砍殺民眾。

而令高傲的暴政者魯西達尼亞將兵陷入驚惶的事件,是發生在這年的初冬。

既是伯爵、騎士團長、將軍,兼具主教地位的權威者配迪拉斯離奇死亡。

十二月五日夜晚,配迪拉斯喝了過多的帕爾斯葡萄酒,後頭跟著幾位騎士,搖搖晃晃地走回部隊配置予他的寓所時,狂妄地叫囂著自己是如何去處置邪惡的異教徒的--將異教徒的嬰兒活生生地丟進大鍋內,加油烹煮,再用劍將他挑起,放在他父母面前,命令他們吃下去。結果,嬰兒的母親發狂,父親赤手空拳欲與配迪拉斯拚命,最後身子被一節節砍斷。

同行的騎士們,對於配迪拉斯如此殘暴的手段,也為之驚訝、嘆息。但在配迪拉斯的瞪視下,只得強作歡笑,因為曾有隨從因招致配迪拉斯不悅,以至於遭到細針刺瞎以眼的酷刑。

不多時,配迪拉斯與隨從分道揚鑣,走進鬱金香花壇站立小解。同樣皆是貴族身份,帕爾斯貴族絕不會有此行為。

事出突然。

「哇!」

混濁的長嚎聲從配迪拉斯口中傳出來。驚駭回首的騎兵及衛兵們,一時之間,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伯爵身體往後倒,踉蹌幾,劍握於手上不支倒地。騎兵及衛兵立即趨前,想救助伯爵,但發現伯爵下腹部被利器深深刺入,血及部分內臟噴衝出來。

無人為配迪拉斯的慘死傷悲。但既是殺人事件,總要找出元兇。一伙人在黑暗中搜尋一回後,發現距離五步遠的地上,伸出一隻握著劍的手。在他們訝然的注視下,劍及手迅速地消失。

一名騎兵從鞘中拔出大劍,在地面上戮著。劍刃上只沾滿小石及泥土。

就在下一瞬間,出現一幕令人窒息的光景。騎兵兩膝位置,閃過一道白光。騎兵兩膝被切斬斷,整個身體滑落下來,倒卧在地。地面上還留著膝蓋以下並排而立的兩條腿。

「妖怪呀!邪惡的惡魔就潛藏在我們腳下!」

恐怖及狼狽緊緊包圍他們。對他們而言,在依亞爾達波特教義及本身經驗以外無法理解的事物,皆稱為惡魔。他們無法理解的異國語言就是惡魔的語言,異教徒獨自創造出來的文明,就是惡魔的文明。而現今他們所經驗到的,正是惡魔或妖怪實際存在的證明。

夜風轉向,一陣陣血腥味撲向他們,一陣哀嚷聲,一名衛兵帶著逃跑,其他人跟著一鬨而散。

「依亞爾達波特神救命!」

這大概是他們一生之中,最虔誠的一次祈禱吧!

一伙人逃散之後,只留下暗夜及二具屍體。另一隻持劍的手,在黑暗中亮著白晃晃的劍刃,也隨後消失於地面中……」。

離奇事件傳入魯西達尼亞軍實際上的總指揮吉斯卡爾耳中,他立即驅車赴王宮報告。

來到王宮,立於國王身旁的是身兼大主教及異端審問官兩職的波坦,他以惡毒的眼光,注視著吉斯卡爾的側臉。至少吉斯卡爾是如此認為。

他已經到了?手腳可真快。吉斯卡爾在心中詛咒。

魯西達尼亞國王伊諾肯迪斯七世,吮著裝滿糖水的銀杯,眼神閃爍不定。這位欠缺現實意識的國王,知道王弟與大主教間互相反感,彼此仇視。

當天,首先挑釁的是吉斯卡爾。

「大主教閣下,此為地上人間雞毛蒜皮小事,與天神的榮光無關,何足勞動閣下操心。」

語氣雖客套,但是在吉斯卡爾眼中地寫著:少來多管閑事,你這個假冒聖人的和尚。

波坦可不是謙遜之人。就算對於伊諾肯迪斯七世,亦常大聲指責,是集依亞爾達波特教之排他性及獨善性於一身的代表,就像是強大的教會權力穿上了僧侶服,化為人形,大搖大擺穿梭於教會、皇室之間。

「這真不像是王弟殿下所會說的話。遭邪教妖魔所殺的配迪拉斯伯爵,非但是皇室重臣,亦是教會幹部。在神的聖名之下,自當向信奉邪教的此國人民報復,討回公道。所以,此事亦關係著天神的光榮。」

「報復?」

「正是。依亞爾達波特教徒一人生命,可抵異教徒千人之命,更遑論是聖職者之生命……」

波坦大主教主張,應以異教徒萬人生命來償還。

「大主教所言,王弟可有任何意見?」

伊諾肯迪斯七世手持糖水杯詢問吉斯卡爾。

波坦這傢伙,說是宗教狂熱份子,不如稱作狂人更為恰當。吉斯卡爾心中暗忖。內心尚有些善念的吉斯卡爾,認為應該找出元兇。

「光是準備火刑萬人的場所及柴薪,恐怕都有問題。」

不明王弟心中之意,伊諾肯迪斯七世換另一角度著想。此時,吉斯卡爾不禁想對他怒吼。

「我特別說明一下,我是要在不起煙的狀況下,一點一滴慢慢地將其燒死。」

聽完波坦此話,吉斯卡爾更是瞠目結舌。

事實上,火刑已極殘酷,除火刑外,另有其他酷刑。一般所謂「火刑」,是引薪生火,而後就會冒出濃煙,受刑罪犯會因濃煙嗆鼻窒息、失神或昏迷致死。之所以處以火刑,並非要將其燒死,而是有著以火凈化罪惡的宗教意味。

相對的,不起濃煙,而慢慢燒死的處刑方式--則完全不同。如文字所述,乃於罪犯仍有意識狀態下燒死,其痛苦可想而知。

「萬人罪犯的組成份子,不可偏袒任何一方。應用帕爾斯全體人民來贖罪。男女各半,嬰兒、小孩、青年人、中年人、老年人各佔五分之一。」

「那麼大主教意思是,嬰兒得殺二千人,小孩也得殺二千人?」

吉斯卡爾並非同情異教徒,亦非特別仁慈的人。只是,吉斯卡爾有政治方面的考慮,亦有著其他二人所欠缺的常識。

「本人希望大主教了解我們目前的處境。我軍僅佔領帕爾斯王都,確保往馬爾亞姆的交通,可還有平定帕爾斯全境啊!」

「我曉得。所以才必須讓異教徒徹底明了依亞爾達波特神的光榮,及魯西達尼亞國王的權威。因此,無可避免的流血,我們順而就之,正可應驗神的旨意。」

「此並非僅是帕爾斯的問題。另外,密斯魯、特蘭、邱爾克、辛德拉--帕爾斯周邊諸國,何時張爪來襲,尚不得知。這些國家軍力合計不下百萬,我軍僅三十萬,顯然很難對抗。基於此,本人殊不願於此國內激起對抗……」

吉斯卡爾所言雖然誇張,但絕非空穴來風。因為,特蘭等國若以挽救帕爾斯危機名義,向魯西達尼亞宣戰,魯西達尼亞並無反駁來國的說詞及資格。

雖說如此,大主教波坦卻一語駁回。

「百萬異教徒何足畏懼。受神保護的聖戰士,一人可擊垮百名的異教徒。」

聽了此話,吉斯卡爾不想接腔,只是默然。但對於接下來大主教的話,則差點翻臉相向。

「倘若吉斯卡爾公爵應付不了,本人可以傳喚駐在馬爾亞姆的神仆--聖堂騎士團,來參加聖戰……」

國王伊諾肯迪斯七世,回頭望著不所措模樣的王弟,將銀杯放置於絹之國引進來的檀木桌上,糖水搖晃,弄濕了桌面。

「大主教是說,從馬爾亞姆召來聖堂騎士團?」

吉斯卡爾重述大主教所說的話,像是遭到巨大衝擊似地。聖堂騎士團的武力,與波坦宗教領導力結合的話,必將威脅到王權。因此,吉斯卡爾先前才大費周章,將聖堂騎士團留在馬爾亞姆,不帶到帕爾斯境內。倘若波坦的話被批准,那麼如今所做的種種努力,勢必毀於一旦。

波坦面露奸笑,瞪視著吉斯卡爾。

「聽說他們在馬爾亞姆,也殺了異教徒及異議者近一百五十萬人。其中大半是老弱婦孺,照理說功績不凡。」

吉斯卡爾斜睨著伊諾肯迪斯。想必是他的王兄准許了如此殘酷的命令。

「不處以極刑,無法洗清異教徒的罪實,此也是依亞爾達波特神的旨意。」

波坦語氣堅定。他像是一株紮根於偏見、狂信的大地上,徒具人形自以為是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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