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2)

海岩:今天時候快到了吧。今天很榮幸聽你說了許多你的往事,非常謝謝你給我這種信任。

呂月月:這些事我從沒跟人說過,有些事對我媽都沒說過。我這人不知怎麼搞的,對朝夕相處的親人和朋友常常無話,有時對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卻能一訴平生。是不是也算一種變態?

海岩:不不,我有時也這樣,很多人都有類似的心情。

第5次談話

呂月月:昨天我們談到哪兒了?我現在記性特壞,喝酒喝多了傷了腦子,醉醒之後什麼都忘了。

海岩:昨天談了你的身世,上中學和上大學時的一些事情。嗯——好像就這些。

呂月月:今天你想聽什麼,關於我的過去,還是關於那把小提琴?

海岩:我都有興趣,無論是你過去的生活還是我們現在談的這個案件,對我來講聽著都很新鮮。你講什麼都可以。呂月月:那我們還是接著把這個案子談完吧。

海岩:好的。聽了你前兩天談的情況,這個案子我似乎聽出點門路了。潘氏家族、天龍幫和你們——中國的警察機關,都在爭奪這把小提琴。你們現在已經把潘氏家族的少爺潘小偉、天龍幫的成員羅依都抓在手裡了,要追回小提琴,看來是有點戲了。

呂月月:我上次講了,潘小偉在香港和內地都沒有任何違法犯罪的前科。他在北京的身份只是一個持有香港身份證的合法的旅遊者。我們現在要通過他了解小提琴的下落,首先要解決的問題是得看住他,不能讓他跑了,其次呢,才是接近他,做他的工作。當然,我們還要保護他,至少得保證他在北京、在大陸,不能出事。

海岩:那你們採取了什麼措施呢?

呂月月:首先是要給他換一個住的地方。也就是說,得讓他再次搬家。副隊長李向華主張換個遠一點的飯店,比如,香山飯店。香山風景區遠離鬧區,猶如世外桃源,既可躲避天龍幫的耳目,又可在山林村野之間賞心悅目,有利於潘小偉調整心情。

伍隊長對此不大讚成,說那地方太遠,我們自己來來往往,時間耗在路上太不方便,而且那飯店在香山腳下,周圍山深林密,地形太複雜,萬一有事,給我們自己找麻煩。想來想去,覺得天龍幫勢必窮追不捨,在北京到處找他,不如出其不意來個燈下黑,就把潘小偉挪到與港華中心半步之隔的亞洲大酒店去。

海岩:潘小偉受了那場驚嚇,這會兒緩過勁兒來了嗎?

呂月月:比我們想像的要平靜多了。原來我們只想像他是個剛剛走出校門的大學生,嬌生慣養。家裡又一直不讓他攪進黑社會活動中去,所以肯定沒見過什麼世面,沒經過什麼風險。我們都沒想到他居然鎮定得這麼快,當天夜裡送他回港華中心時就已經看不出他臉上一絲緊張不安的表情了。不過他對跟他談話的伍隊長和劉保華表現很冷淡,問一句答一句,不十分合作。那天晚上在處長家處長說得很對,潘小偉畢竟是在黑幫家族中長大的,就算一直超然局外,也不可能沒感受過一點腥風血雨。所以羅依對他的襲擊,是不會使他一下子嚇破膽的。而且從這種家庭出來的人,對警察也有天然的反感和戒備,不會一下子就相信我們、依靠我們的。

第二天早上,伍隊長和劉保華去了港華中心,跟潘小偉說要給他換個酒店住,潘小偉態度很不友好,堅決不去。問他為什麼又說不出理由。伍隊長沒辦法,就嚇唬他,說昨天究竟是羅依要殺你還是你要殺羅依,我們一下子還搞不清楚。警方需要進一步詳細調查。你作為這個案子的當事人,一定要和警方合作,否則後果對你不利。

這席話說得潘小偉直犯愣,這下他才明白,他實際上已經不可能自由了。因為他已經無可置疑地陷進一個謀殺案的懸局之中,一旦說不清,接踵而至的就可能是一連串的法律問題。另外,他來大陸本來是很秘密的,在他的家庭與天龍幫鬧翻的第二天,是他大哥用手持電話通知他趕到鯉魚門的一家小小的海鮮館去,在那裡他取到了一個信封,信封里裝著一張去北京的飛機票和大哥的幾句短語。在前一天晚上的火併時,他正巧在同學家參加一個聚會沒有回家。那天半夜大哥來電話告訴他不要回家。但沒說發生了什麼事,直到第二天早上他通過電視新聞,才知道潘家和天龍幫已經開戰。他往家裡掛電話,整整一上午沒有人接,下午大哥來電話要他立即去鯉魚門。鯉魚門那個海鮮館的老闆娘把他大哥已經替他準備好的皮箱和第二天的機票一起交給了他。他當晚沒有地方去,就按大哥信上的要求,在香格里拉酒店開了一個房間過了焦灼的一夜,第二天就搭機北上了。可天龍幫居然這麼快知道他的去向,真可謂天網恢恢。

潘小偉現在究竟面臨什麼形勢,他自己已經無法預料,他不靠中國警方的保護能不能安全生存確實沒有把握。所以,他想來想去,只能收拾行李跟著伍隊長離開港華中心去亞洲大酒店。伍隊長見他初步就範,趁熱打鐵地又向他規定了幾條:第一,在他和羅依這個案子沒有結束調查之前,他作為當事人不能離開北京;第二,為了他自己的安全,暫時不能和外界聯絡,包括對自己的家人,都暫時不要把昨晚的事和他現在的住址透露出去。這兩點,潘小偉當時都同意了。

到了亞洲大酒店,伍隊長讓劉保華以平安旅行社的名義代潘小偉開房間,酒店的總服務台說普通的標準間全滿了,要住只能住大套間。劉保華問潘小偉住大套間每天要180美元,行不行。潘小偉說無所謂,於是就訂了套間。

到底是有錢人!

那天早上我去了公安醫院,去看看小薛。我去的時候小薛正和醫生交涉著要出院。一直在公安醫院住院的老焦也在,老焦先是幫著醫生勸小薛,後來又幫著小薛勸醫生,在醫生同意小薛出院之後老焦竟又得寸進尺地也要求出院,被醫生訓了一頓。老焦是太關心這把小提琴了。他見我去了,拉住我絮絮叨叨,說這案子他最熟悉情況,應當出去幫幫忙。他一會兒抱怨醫院現在只知道賺公家的醫療費,有點毛病就讓住院,住院一天光病床費就收十二塊錢;一會兒又抱怨領導不讓他參加這案子的工作是對公安戰線「寶貴財富」的漠視,以此又斷定這案子肯定要走他過去已經走過的彎路。

在刑警隊里,也就是伍隊長老焦還看得上,李隊長還有劉保華這些人他根本看不起。當年李向華跟老焦搭過檔,是給老焦打下手。可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做徒弟的後來居上了,老焦心裡不服也沒用。我要是老焦我就不這樣,徒弟出息了,是師傅的光彩。老焦這人特認真,也是心眼兒小了點,再就是有點一根筋。住院以後又有點像祥林嫂,一點事情沒完沒了翻來覆去磨叨個沒完。

我跟老焦說你別著急,這案子現在八字還沒一撇呢,等到了關鍵時刻再來請你出山不遲。老焦也笑了,說還是你這丫頭最會說話,你說的話最讓人愛聽。

你知道嗎,老焦一直想認我當他乾女兒。

那天上午我陪薛宇回到隊里,隊里的人都出去了。伍隊長帶劉保華去了港華中心,李隊長帶紀春雷去公安醫院審問羅依,辦公室里就我和薛宇兩個人。我們倆就坐下來閑聊了一會兒。薛宇說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住醫院,第一次就覺得特沒勁兒。他用鼻子使勁聞自己,說總覺得沾了一身來蘇水的味兒。我問他頭還疼不疼,他說怎麼不疼你摸我這兒,我用手去摸他的頭,摸出一個隱隱的大包,我問需不需要給他揉揉。他說需要當然需要,就是不忍心麻煩我,而且不希望我覺得他像個小孩子那樣嬌氣。我說那算了,你就死要面子活受罪吧。我反過身子不理他。薛宇說我怎麼就摸不透你,老焦說你嘴甜,我怎麼就沒這感覺,有時我覺得你都不像個女孩子,你的心太硬,太冷。我承認我是對薛宇比較冷淡。我是故意比較冷淡。因為薛宇對我太熱情了,我不喜歡這樣。

海岩:身邊總圍著一堆男人的女人都不明白,女人最悲慘的,其實是寂寞。

呂月月:可是男人一熱情過分就總讓我想起大學裡那幾個沒皮沒臉的男生。如果薛宇莊重一點,矜持一點,我反倒覺得他可貴。也許是讓大學裡那幾個男生鬧的,我似乎意識到我喜歡成熟持重性格內向的男性。那時候甚至我想也許我應當找一個年紀大一點的人做我的朋友。

海岩:你說的這個大一點,大概是大多少歲呢?你認為男女之間差幾歲為合適呢?

呂月月:男的比女的大個十幾歲,我都能接受。

海岩:大十幾歲很正常。中國解放以前,農村裡喜歡早婚。但中國的早婚和印度的早婚正相反,中國是女大男小,十八九歲的大姑娘,嫁一個十二三歲甚至更小的小丈夫,這不過是男家花錢買一個幹活的勞動力而已,是農業社會的害人的陋習。青春旺盛的大姑娘整天哄著一個不熟人事的小孩子,你想想哪有女人的滿足感?等到男孩長大成丁,女的已經柳謝花殘了。依我的看法,男女生理和心理的成熟期和衰退期並不是同步的,所以科學地說,結婚應該男大女小,差個十歲左右也是合適的。

呂月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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