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1)

海岩:潘小偉不是偷偷來大陸避風的嗎,天龍幫居然馬上知道他的動向,派人追蹤而至,可見神通廣大。

呂月月:潘小偉到北京避險,是他大哥一手安排的,做得極為縝密。但是黑幫之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撲朔迷離。潘小偉的行蹤是怎麼被天龍幫探知的,至今我們都不清楚。

海岩:我看潘小偉的照片,面相上倒是清俊單純,像個學生。沒想到出手這麼狠,三下兩下就把羅依撂平,不愧為黑幫子弟!

呂月月:在審羅依之前,也就是那天的當天晚上,伍隊長和劉保華審了潘小偉。潘小偉的說法和第二天羅依說的,完全不一樣。潘小偉承認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和真實姓名,也承認了此次北京之行的目的,是為了防止天龍幫的加害。他說他離開天龍飯店搬到「港華」,是因為發覺被人跟蹤,他的房間也被人翻動。他以為換個地方住就萬事大吉了。不料在他快離開房間時服務員送來了他早上交洗的西服。其實這西服中午就洗好了,但服務員並不送回房間,因為只有等到客人回來了再送才可能得到小費。潘小偉付完小費又忙著收拾行李,行色匆匆地忘記帶走付小費時拿出的錢包。恰恰是這個錢包暴露了他的去向。他在港華中心下了計程車就拿不出車費,他已經身無分文。計程車的司機以為他是騙子,揪住不放,把車橫在飯店門口不走。在飯店打公用電話都要錢,於是他求助飯店的大堂副理打電話到天龍飯店詢問錢包的下落。沒料到這個電話把羅依給招來了。羅依送來的不是錢包,而是一根很細的鋼絲繩。他假冒飯店服務員說是送一個訪客留言,賺開了房門,進門就用細繩扣住潘小偉的脖子想把他勒死。結果不巧勒在了下巴上,就差這麼一寸,潘小偉僥倖活命。掙扎之中,抓到桌上的茶壺給了羅依一下,開了羅依的瓢兒。大概也就是這時候,我們來了,敲門,潘不敢應聲。他當然不敢應聲,我們就自己開門。這時候潘小偉是驚魂未定,順手抄起一個立式衣架,誰進去他打誰,薛宇第一個進的,潘小偉一看不是服務員,又能開門,准不是好人,然後薛宇就輕度腦震蕩了。

海岩:那你們分析,究竟潘小偉說的真實呢,還是羅依講的真實?

呂月月:當然是潘小偉的真實。第一,合情理;第二,我們在現場發現了那根細鋼絲繩;第三,潘小偉的下巴上確有一條鋼絲繩勒出的紅印,他不能沒事自己勒自己吧。

從已經發生的全部情況分析,我們判斷,天龍幫派羅依追到北京,首先是要找那把提琴。他們大概懷疑潘家把提琴讓潘小偉帶出香港了。當羅依發現提琴並不在潘小偉手中以後,就決定除掉潘小偉,大概至少以此能再次向潘家顯示天龍幫的法力無邊吧。天龍幫和羅依本人,都犯了一個錯誤,他們過分小看了潘小偉,以為他不過是個乳臭未乾的學生,手無縛雞之力,一捅就得死。沒料到潘小偉能置死地而後生。

海岩:有一點不知你們後來有沒有搞清楚,這把小提琴究竟是潘大偉在古董商那裡買下來的,還是真的如羅依所說,是從馮世民手上巧取豪奪的?

呂月月:根據後來我們調查掌握的情況,琴是潘大偉從古董商那裡直接買來的沒錯,但是在這兩年潘馮兩家的勢力較量上,潘家越來越處於劣勢。為了和天龍幫修好,潘大偉在去年把這把小提琴作為壽禮送給了馮世民。可不久前天龍幫的一個小兄弟叛變投靠了潘家,不知輕重地偷了這把小提琴作為給潘家的見面禮,激怒了天龍幫,無論潘家怎麼解釋,還是爆發了一場大火併。火併雖因偶然誤會而起,基礎還是積怨多年的利益衝突。由此看來,羅依的交代也不是無中生有。

海岩:那這兩個人,潘小偉和羅依,你們怎麼處置呢。

呂月月:羅依的行為構成刑事犯罪,地點又在北京,中國政府有司法管轄權,後來這個案子結束後,羅依被依法起訴,怎麼判的我不知道。

海岩:潘小偉呢,怎麼處理?

呂月月:潘小偉沒有犯罪,我們不能對他採取任何法律措施。他在香港也沒有任何案底,也就是說,算是個清清白白的人。一個清清白白的香港同胞來大陸旅遊觀光,那當然只能讓他回飯店住。於是問題來了,我們想通過他找到小提琴的線索,所以得看住他不能讓他跑了,可又不能任意限制他的行動自由。

海岩:可不是嘛,現在是法制社會,潘小偉又是香港同胞,我想像得出是很難處理的。

呂月月:在審完潘小偉以後,我們把他送回港華中心飯店,當然,給他換了一個房間,加強了樓層的保安措施。下步拿他怎麼辦,得請示。伍隊長讓劉保華趕快整理出對潘小偉的審問筆錄,當然,寫在文字上應該是「訊問」筆錄,因為他並不是作為犯人或者被告人或者是被我們採取了刑事措施的人接受問話的,所以不能用「審」字,應該用「訊問」兩個字,說明他最多是證人的身份。劉保華那天沒回家,連夜整理訊問記錄,以便第二天如果要對羅依採取拘留或逮捕措施的時候,好向市局或檢察院報材料。伍隊長則讓我跟上他去找處長,這時候大約是半夜兩點多鐘了。

處長家住在奶子府。奶子府你知道嗎?就是靠近燈市西口那邊,離天倫王朝和國際藝苑飯店挺近。處長就住那兒一棟六層高的宿舍樓里。

我們到的時候,他因為已經和伍隊長通過電話,所以早從床上爬起來在客廳里等我們。伍隊長先把這一晚上的情況和潘小偉的交代彙報了一遍,處長抽著煙聽著,聽完了沒表態,先笑著問我,是不是頭一回見這陣勢,犯怵沒有?我說還行吧,隊長說月月表現不錯,一點沒犯怵,就是手裡有桿槍見著人就摟不住火了,那小子舉著衣服架子是嚇傻了你沒看出來嗎?我要不拉住你你非把他崩了不可。我說,隊長我不至於那麼不懂政策吧,我根本沒怎麼的他,可你看他對薛宇下手多狠。隊長說噢,這點我倒忘了,他打了薛宇你心疼了,所以你要替薛宇報仇伸冤是不是?我說不是不是,不是那個意思。同志之間這麼長時間在一塊兒都是戰友了,就像上前線打仗,戰友的犧牲最能激發對敵人的仇恨……隊長說得了得了你別越描越黑。

處長問:「怎麼,月月和小薛不錯?」我說沒有,就一般朋友。隊長說他們倆還行吧,小薛挺喜歡月月,月月呢,女孩子嘛,拿點架子。我說我有什麼資本拿架子呀。海岩,我不知道你懂不懂女孩子的心理,一般都不習慣別人當面議論自己。可那天我們兩個頭頭兒這麼說我,我感覺挺好,他們論年齡都是我的長輩,他們議論我的時候,口氣、表情,都很真誠,挺溫暖的。我現在回想起來,感覺挺好。

後來處長言歸正題,問:「對潘小偉你們有什麼想法,怎麼處理?」

隊長說:「目前要繼續查清小提琴的下落,潘小偉這根線不能撒手。」

處長又問:「人住在飯店裡,你們打算怎麼控制?」

隊長說:「潘小偉目前主要是想擺脫天龍幫而不是擺脫我們,他要避免馮世民的追殺,也需要有我們幫助,而且作為當地警察,我們也完全可以名正言順地對他提供保護。這就是所謂壞事變好事,要是沒有今晚這場虛驚,我們今後保持和潘小偉的接觸,並且做他的工作,還不方便呢。」

處長說:「那倒也是。」他又問:「老伍,這麼說吧,你對做好潘小偉的工作,求得他的合作,查清小提琴的下落,有幾成信心?」

伍隊長說:「五成。」

處長一瞪眼:「五成等於沒說。五成不等於說一半一半嗎?!」

伍隊長說:「我覺得潘小偉這個人,年輕,涉世不深,在跟他交談時我觀察,人也算比較單純,不油。可能從小富貴慣了,所以有點少爺脾氣,但從言談舉止上看得出是受過教育的,有文化。我想,一個受過良好教育的人,不至於一點情理不通吧。而且從香港警方提供的情況看,他從來沒有參與過他家族的違法活動。也就是說,還沒有陷進去,應該拔得出來。」

處長也很贊同,說:「你有信心就好。」又說:「我倒是擔心,這小傢伙對他們家族的事,知道多少,對這把小提琴的來龍去脈,知道多少。」

隊長:「這就難說了,也許全不知道,也許全知道。」

從處長家出來的時候已經三點多鐘了。處長基本同意了伍隊長提出的方案,說明天再跟局裡彙報彙報。我和伍隊長坐進汽車,隊長說先送我回家,其實我們隊長人特別好,現在很難找到這樣敬業的人。你想他總不回家他兒子伍冬冬怎麼辦,隊長夫人去世好幾年了,隊長一直為了冬冬沒有再續。他一做飯做一大盆,菜也做得多多的,放冰箱里,每天讓冬冬自己熱了吃。冬冬很可憐,我們隊長這一點非常讓人尊敬。

後來隊長開車送我回家。我從大學畢業分配到北京後,本來一直住在單位的集體宿舍里。那年五月份我媽從老家到北京來看我,住在她同學家的一間多餘的房子里,就在地安門那兒,那些天我下了班就到我媽那兒和她一塊兒住。

海岩:在地安門哪兒呀?

呂月月: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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