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序曲

我們是兩人一體

因而最強

因而孤獨

我們彷彿是一雙靴子,失去一方就毫無用處了。

當你筆直走在路上時,

左腳與右腳也不會分道揚鑣地跨出吧。

可是,我們有時會想著不同的事,

有一天,把家畜帶出廄舍時,

我說:

「太好了,這下你就自由了」

你卻說:

「太好了,今天有好料可吃了」

我們是兩人一體…

我們總有一天會知道,

就算失去一隻腳,人類依然可以拄著拐杖行走。

揮下閃耀著金色光芒的斧頭,做出決斷。

恭喜!

我們成為獨自的兩個個體了。

我們是兩個獨自的個體

因而最弱

因而分為兩人

人啊,直到選擇道路的時候,

才會期望他人的腳給予支持──

──在我的體內,存在著兩個自我。

其中一個是現在的我。將魔法鑲進銀色的子彈中,即使殺了人,仍能心平氣和地以冷漠戰士身分自居的我。

身為戰士的我,沒有自己的名字,只被稱為「安」。

安這個名字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意義。重要的是,從「安」手中擊發的子彈能否多殺掉一個斯拉法特人,我的名字或幸福根本無所謂,全都是沒有價值的東西。

所以,我除去身上多餘的贅肉,將自身的安全置之度外,拚命鍛煉只為了變得更加敏捷銳利。好讓自己能像把匕首般,在任何情況下都能鋒利地切割他人的視線、惡意、還有攻擊。

沒錯──我就像是把匕首。

我本身就是一件武器。

,是身為公主的我。安普洛西雅˙德米˙加里安魯德˙艾德娜˙伊萊莎˙安普洛夏。

安普洛西雅公主,加里安魯德皇室的王位繼承人。那個面積雖小,卻受到徐徐為風與滿溢的伊摩亞水源所祝福的土地,其血脈香成的正統繼承者。

公主與匕首。

彷彿水與油般不相容的兩個人……

但,我們確實存在著。在同樣的地方,沒有一絲空隙地密合交融。

我們並不是是打從初生開始救彼此依靠的雙胞胎。以武器之名自居的安,是在安普洛西雅公主誕生之後,過了很久很久才出現在這世上的。

安的初啼,是在斯拉法特軍違背了兩國之間的協定,突如其來地對加里安魯德王國展開侵略──算起來,正好是距離現在五年前的冬天……

脖子被割斷卻無法死去,不停從嘴角吐出血泡還一邊蠕動掙扎的母親;還有坐在王位上已然失去頭顱的父親……與身體分離的頭顱滾落到自己面前,本以為是顆球而撿起來,仔細

一瞧之後,在場所有人幾乎都被那尖銳的哀嚎聲撕裂一般,那邊是可憐的安誕生時所發出的初啼。

身陷在雙親鮮紅的血液與屈辱之中,他瘋狂大叫。

「我要殺了你們所有人!」

那已經是好久以前的事了。現在的安有了不同的想法。

如此兇殘的自己,一定在更早之前就已經存在了,只不過一直悄悄躲藏於暗處罷了。深為公主時所背負的耀眼頭銜、還有緊到叫人喘不過氣的束身胸衣與裙撐;在那麼多的束縛中

,只能偷偷屏住呼吸……

直到加里安魯德王國被殲滅的衝擊,才將安從緊窒狹隘的產道中硬是擠了出來。

──曾經擁有過的一切全都遭到無情的踐踏,於是安便以公主瘋狂姿態誕生到這個世界上。

從那之後,我們便如同親密的好友一般,彷彿這世上只有彼此能互相依偎,緊緊倚靠對方生存著。為了守護公主的尊嚴,安必須拿起武器與敵人抗戰。身為戰士的安,是安普洛西

雅最忠誠的騎士。我們是兩人液體,為了散落四處的同胞們,不但身為旗幟的公主必須加入戰鬥,而且身為戰士的安也想要一個正當的殺人理由。

我們之所以要殺了斯拉法特人的理由……

(當然是為了替祖國報仇雪恨!)

在沒有任何理由的情況下(理由只須事後再編造),斯拉法特人竟然對毫無野心的山中小國發動了攻擊。

大家都為此大感不解。

究竟是為了什麼?我們並沒有做什麼壞事啊?

我們並沒有對斯拉法特人做過什麼壞事呀。

我們只是住在由好幾代祖先所建造的老舊石屋中,靠著風車動力在石臼磨碎小麥,用融化的雪水讓水車轉動,一家人和幾隻家畜一起度過一整季的冬天后,心懷感激地靠著從土裡

長出來的農作物果腹而已呀。

小小的國家裡居住的都是如此的人們,但斯拉法特人卻放火將他們的生活,以及建造在國家最高處名為「風之王」的金色風車轉眼間燒毀。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要做出這種事來!」

當父親開口出聲的同時,一把利劍迎面刺入他的喉頭。

「請救救這個孩子吧!」

嘶喊求情的母親那腫脹隆起的下腹部被軍靴毫不留情踢踹,接著又被拖行到宮殿深處。

(為什麼?)

(為什麼大家都死掉?)

(為什麼大家「一個接著一個」死掉了?)

──直到現在,「我們」還是經常會夢到那時的場景。

那是我們離開祖國的最後一天。

那一天,幾縷細長的黑煙從我所要經過的山巔冒了出來,彷彿是漆黑的鋼索從天空悠悠垂掛下來般。我知道那些鋼索是怎麼一回事,那全都是焚燒加里安魯德人民屍體的黑煙。

那樣的景色中,有著男女各別的長長列隊一路從加里安魯德往斯拉法特的方向前進。

被帶到北方的俘虜之中,男人還沒到達目的地之前就被丟進大海,女人則是被帶到斯拉法特,關進受到蒸氣與污水所污染的紡織工廠,亦或成為滿足那些紅髮將校的慰安婦……

所以,在那之後,那群囚犯踩出來的道路便被稱之為「順從之道」。

(實在太可恨了。)

凝望著那群遭到殘忍對待的加里安魯德人民,和似乎永遠不會消散的細長黑煙,我們只能悲慟地再三掩面。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再繼續沉默的話,只會被無聲無息地抹殺滅絕。加里安魯德人民體內所流的血,一定會被那種該死的斯拉法特人一滴不剩地全部榨乾。那些重要的人,我的家

人、我的朋友都一個接著一個被虐殺死去,這片大地染上不祥的殷紅。我們曾經如此深愛的此地,孕育出金黃果實的充沛土地……

(得做什麼才行!)

(我們必須做什麼才行!)

可是,到底該怎麼做…?該怎麼做,才能阻止那些傢伙繼續殘害我們……?

「只能殺了他們。」

看著那條綿延不斷的「順從之道」,我們心裡似乎有一塊重要的部分慢慢燃燒殆盡了。

那個時候,我開口了。公主也同時出了聲。

相信一定有很多人都跟我們懷抱著同樣的想法。

「可以『殺˙了˙他˙們』吧?」

已經不用再忍耐了吧?

因為,那群傢伙不也這麼對待我們嗎?

因為,若不這麼做,我們始終都只能當只喪家犬。

為什麼我們非得遭受到這般的欺凌不可,這樣不是很奇怪嗎?

如果被欺負了,我們就要還以顏色。

如果被欺負了,我們就要加倍奉還。

如果我們的人民被殺了,我們就要殺回去。如果我們的人民被侵犯了,我們就要侵犯回去。如果我們被掠奪了,我們也要掠奪他們重要的東西。更惡質更激烈更殘暴……更瘋狂更

血腥更嗜虐──

要加倍加倍再加倍地奉還他們,當然我們也會像那群斯拉法特人一樣,以惡魔般的姿態加倍加倍再加倍還以顏色,我要一個不留的殺光那些對我殘暴復仇感到疑惑不解的傢伙,我

要讓他們嘗到比我更多出好幾倍的痛苦,我要讓他們親身體會比我多出好幾倍的悲傷絕望,將我們的怨恨和哀傷更加倍奉還給他們;親眼看見孩子的頭顱被割下父母,只要以同樣

的方式割下對方小孩的頭就好了,用不著在對方流出的腦漿跟我們孩子一樣擁有同樣的溫度,只要加倍讓他們痛苦,加倍加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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