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It/準備就緒 「我想,八成就不會相遇了吧」

1

「恕宇小姐,真嶋綾小姐來了。」

美幸才出聲,緊閉的紙拉門另一側便傳來「砰咚匡當」的驚人聲響。

「等……等一下喔!」

恕宇說話的期間,也不斷響著閉合物體、翻箱倒櫃的聲音。

只能無事可做地等待,於是真嶋綾對身旁穿著白色和服外衣、不加腰板的行燈褲裙(卻是水藍色),也就是所謂巫女裝扮的女性詢問:

「對了,美幸小姐,妳什麼時候回來的呀?」

「嗯……大概一個星期前吧。」被稱做美幸的女性微笑。「就是昴先生比賽拳擊的前一天。我也有去偷看比賽喔……他的下巴還裹著石膏嗎?」

「是啊。還有右手和肋骨也是。聽說至少要三個星期後才能拆掉。」

約一星期前,昴和名叫高虎穗波的學弟比賽拳擊,肋骨、右手和內心都受到了創傷。

無法輕易痊癒的傷。

裡頭手忙腳亂的聲音還在持續著。

美幸聳聳肩。

「我想八成是在藏什麼色情書刊吧。記住喔?綾小姐。」搖搖頭,由上到下打量著綾,美幸說道:「就算是同性,但也絕不能就此掉以輕心。請別忘了恕宇小姐的性癖,還有她正處於情慾旺盛的年紀。」

「……哈哈,聽起來真像男孩子。」

「您確實可以這麼想。要是有什麼萬一,請出聲大叫,我會馬上衝過來的。」

「我聽見啰!美幸!」

那麼,我去拿冰茶來喔——美幸如此說完便靜靜轉身離去。綾茫然望著她的背影。長又富有光澤的黑髮紮成了一束,尾端配合著她的動作擺動的模樣,令人聯想到逗貓捧——

「久等了!」

「哇!」紙拉門突然開啟令身體不自覺抖了一下,綾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早安,小鳥游。」

身穿棉製的深藍色作務衣,神社的女兒——小鳥游恕宇露出開朗的笑容。

「早安。來,請進請進。」

與其稱讚她漂亮,不如形容她看起來很清爽。恕宇走進房內。

房間有三面是紙拉門,而朝著緣廊的方向則是以下半部為透明玻璃窗的格子拉門與屋外區隔開來。這間恕宇的房間,在和風的神社內就像是個異質的空間。不,房裡鋪有地毯,有洋床也有書桌,甚至還奢侈地裝了冷氣。若只看房間,和綾的房間幾乎沒什麼太大差異(嗯~雖然女孩子的小飾品相對地有點太少),完全就是普通的高中生房間。可是這裡是神社境內,其它地方完全是純粹的和式,在這環境之中,「普通的高中生房間」反倒才格格不入。畢竟若是將紙拉門全拆掉,理應鋪著榻榻米的大客廳,卻突然搖身一變成了鋪有地毯的洋式空間。附帶一提,似乎也並非由於某種講究才刻意裝潢成洋式。綾第一次造訪恕宇房間時曾經問過她,是不是因為看膩了和式,結果卻被她乾脆地否定。

「不,其實我喜歡和式——榻榻米還有鋪棉被。」

「那為什麼選洋床?」

「因為如果是被褥,就得先鋪被才能睡覺啊。可是洋床只要想睡就能馬上躺下去睡,甚至不給人重新思考要不要睡覺的時間。不是嗎?」

如此發言的小鳥游恕宇,其實是個喜歡女孩子的女孩,而且聽說居然還有六位戀人。外表乍看給人理性、知性、冷酷的感覺,結果內心卻非常——

「怎麼了?」請綾在坐墊坐下,恕宇一邊惡作劇地詢問:「妳在找什麼嗎?」

發覺自己下意識地在環視房間,綾不禁臉紅。

她在恕宇指示的坐墊坐下,背靠著洋床,在面前的小餐桌上攤開參考書掩飾臉紅說道:

「沒什麼~只是在想妳藏在哪裡。」

「就說了我沒有藏色情書刊嘛。」

「真的嗎?」目光逡巡——

察覺綾的視線,恕宇恍然大悟地撥起瀏海。

伸手將書桌上的相框拿給綾。

「我在整理房間的時候,翻出了以前的照片,所以就想說拿來當擺飾。」

「以前的?」

綾原以為鐵定是冬月日奈的照片,但卻猜錯了。不過,照片里確實也拍到了冬月日奈,不過——

「這是小鳥遊園小的照片?」

照片里的是四個小女孩。

不知是不是某種吉祥物,照片中背景站了一隻頭像海星一樣的單眼大妖怪,前方則是四名巫女打扮的女孩子。個頭高過其它三人一截,站在最後面,儘管不高興地別過臉卻也有著引人目光容貌,驚人的長髮讓人覺得像獅子似的,這女孩很顯然就是恕宇。站在她身旁,有著一頭長髮,眉毛卻很粗的無疑正是冬月日奈。不過前排的兩人則不記得曾在神團里見過。其中一人秀出只有右耳戴著的藍色寶石,正非常開朗地笑著。而另一個女孩則和活潑的那位呈對比,眼神似乎有些冷淡,也沒有看著鏡頭,但手則確實地緊握著活潑的少女,令人不禁會心一笑。

附帶一提,那位少女剪了個鮑伯頭,戴了頂綠色的小帽子(或者該說是毛毛蟲布偶?)

對於綾的視線,恕宇搖搖頭。

「學姊應該不認識她們吧,因為是我國小時的朋友。」

「……」

國小的朋友——那她們現在如何了?綾注視恕宇,但又馬上轉移視線。

臉上略微帶笑的恕宇,微帶綠色的黑瞳隱約泛著拒絕的意志。

綾的目光再度轉回照片說道:

「是嗎。不過,小鳥游也會擺照片當裝飾呀?真有點意外。」

「……因為很懷念嘛。」

恕宇笑著取走綾手中的照片。

自己也望著照片說道:

「我也是有孩提時代的啊。」

「是個小大人吧?總覺得可以想像。」

「……嗯~確實是有裝大人啦,我以前是個討人厭的小孩喔。現在回想起來,也覺得實在丟臉死了……那時候的我,總之就是個討人厭的傢伙。」

「真的嗎?好難想像。」

「不,這是千真萬確……」望著照片,恕宇微笑:「要是沒遇到這幾個傢伙,真不曉得我會變成什麼樣的人,連我也對自己感到寒心。就這層意義來說,她們是我的老師,真的教了我許多事。」

「哦~」

「順帶一提——」恕宇指著照片前方兩人的其中一位。「告訴我女生就算喜歡女生也沒什麼奇怪的,也是她。」

「……哦~」

「不過嘛……」她站起身,突然推開紙拉門。

然後指著正好拿托盤端茶的美幸說道:

「就別種意義來說,教會我這件事的,是她。」

一瞬間手中的托盤差點滑掉,美幸冒著瀑布般的冷汗呵呵說道:

「真討厭,恕宇小姐真是的,幹嘛講得這麼難聽,要是被誤會怎麼辦?」

因為事實就是這樣啊!不,就說那是因為……就是說……妳腦袋的——兩人開始進行驚人的對話。一面以微妙的眼神望著兩人,但綾的視野一角卻捕捉到,恕宇正若無其事地將相框蓋在桌面。然後綾心想。是個美人、頭腦也很好,個性也不差(不,雖然確實有不予置評的地方),判斷力與行動力也超越常人,在綾眼中看來幾乎堪稱無敵的小鳥游,就連這樣的她果然也有著不想被他人碰觸的過去或弱點嗎?

要是連這樣的小鳥游也有弱點——

那麼,怎樣才叫做強者呢?

2

「呃…這裡可以用這個去解嗎?」綾問道。

「是的,沒錯。全部都可以用這條公式去整合。」一面回答,小鳥游恕宇一面趁著綾將視線傾注於筆記本時,毫無顧忌地盯著比她高一學年的學姊身影。

這不曉得已經是第幾次了。

真漂亮——內心低語。

雖然身為女性卻喜歡女性,但不一定代表「=內心是男人」。世間將擁有女性身體,卻帶有男性之心的人稱為所謂的「性別認同障礙」,認為這是種相當嚴肅的問題(因為缺乏真正男性該有的東西,這確實是個嚴重的問題吧);然而恕宇本人卻不曾認為自己是男人,也不曾當作是種病症而去深入思考過。自己是女人,身為女人卻對於可愛、漂亮的東西喜愛得無法自拔,一旦可愛就會想要去疼愛——對於恕宇來說,自己的嗜好不過如此。她確實喜歡女孩子,自己也是很容易迷上他人的類型,可就只是這樣而已。而她真正喜歡、愛上的對象,並非因為是男人或女人的關係,無關乎性別,就只有一個人——

「小鳥游?」綾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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