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昴
夜空萬里無雲,滿天星斗預告著明天會是個大晴天。
明天一定會很熱吧。據說,地形屬盆地的日爐理坂,夏天時濕氣很重,坦白說並不適合居住。打從出生起就一直住在日爐理坂的昴,對其它的土地並不了解。雖然有出外旅行過,但土地這種東西,沒有實際住過是無法真正理解的。
「明天應該會變熱吧。」亞鳥一邊調整眩暈槍一邊說道。
昴好奇地問:
「那些槍總共有幾把啊?」
「總共有五十一把,子彈有五百九十四發。」
真虧他能弄到這麼多傢伙。昴再次體會到社長的人脈有多驚人。雖然這些槍和昴所持有的一樣都是由舞原家製造的,不過依花恐怕對這些眩暈槍的事毫不知情吧。
「妳打算在今晚之內把所有的槍調整完畢嗎?」
「那還用說。因為明天就要用了嘛。」亞鳥挺起胸,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模樣。只可惜她沒有胸部可以挺。「我最擅長這種事了!」
「我一直有個疑問。」昴撐起身體看著亞鳥。「妳居然懂得整備槍械之類的……為什麼的知識會那麼偏頗啊?」
「我所有的知識都是來自永……」說到一半,亞鳥連忙用手嗚住嘴巴:「我不能說,這是秘密。」
「為什麼?」
「是綾小姐和依花小姐吩咐的,她們說別告訴昴大哥比較好。」
「喔,這樣啊。」真可疑——
「我神秘嗎?」
「非常神秘。」
「嘿嘿……啊,BOSS先生!」亞鳥拾起頭來。
「怎麼?又被趕出來了嗎?」
一隻小狗以獨特的節奏跑了過來,昴順勢往小狗身後的廣大土丘望去。
可以看見位在遠處的「金龜車」的縮影。
三束元生和美樹學姐就睡在那輛車上,昴和亞鳥則是在這裡靠睡袋過夜。不上旅館是為了躲過縹組的耳目。雖然剛才倉庫主人表示我們可以使用倉庫——
「嗨,BOSS。啊,對了。」昴采向被當作枕頭的外套。「我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喔,你看。」
接著昴從外套中取出了一隻沒有橫枝的平滑木棒(講白一點就是研磨棒。那是昴在回程的垃圾堆里撿到的,不過他當然有清洗乾淨)。當昴作勢要丟木棒時,BOSS一瞬間渾身僵硬,恐怕是以為昴要丟牠吧。等到牠看到昴把木棒扔到遠處後,才高興地跑過去撿。好快的速度啊,三隻腳健步如飛。
「昴大哥很喜歡BOSS呢。」亞鳥說。
「唔——倒不是如此。」
BOSS銜著木棒跑回來。
昴一伸手,BOSS就抖了一下,木棒掉落在地上。昴撿起木棒,再度將木棒扔得遠遠的。BOSS瞬間又嚇了一跳,但馬上又跑去追木棒。BOSS再度把木棒撿了回來,但這次昴決定不理牠。於是BOSS怯生生的走到昴面前,將木棒放在靠近手的位置,接著開始搖起了尾巴。很顯然的,牠在等待昴把木棒扔出去。
昴拿起了木棒。
看到昴迅速的動作,BOSS似乎以為自己要挨揍。牠夾起尾巴,退了幾步趴在地上。然感到一陣心痛,緩緩將木棒扔向遠處。
看著奔跑的小狗,亞鳥有點擔心地問道:
「可是,你不討厭牠吧?」
「不,我討厭牠。」昴面不改色地回答。當BOSS把木棒撿回來後,他又立刻扔了出去。反覆這個動作的昴,又不動聲色地嘲諷:「真搞不懂這隻狗。牠對人類還抱有什麼期待啊?」
「昴大哥?」
「這傢伙有討厭人類的權利,不是嗎?」然後昴看著BOSS說道:「不管是嬰兒還是老人,你可以見人就咬,或是大肆散播狂犬病,你有這種權利。畢竟你被人類虐待得這麼慘……BOSS,我還不曾聽你叫過耶。為什麼你明明是只小狗,卻不會叫也不會吠啊?」
其實昴早已心裡有數了。
答案相當簡單。只要狗一叫,飼主就有借口打牠。每當這隻小狗一吠,就會遭到前飼主的暴力相向吧。結果BOSS成了一隻不會叫的小狗。耳朵被撕裂半邊,一隻腳被打成殘廢,種種經歷讓牠現在對人類的一舉一動有著莫名的恐懼——但即使如此……
昴將木棒扔了出去。
對於興高采烈地用隨時有可能摔倒的姿勢追逐木棒的BOSS,昴像是在和牠聊天:
「別這樣,BOSS,別再作無謂的期待了。你也該對人類死心了,看清人類,去當一隻流浪狗吧。如此一來,你再也不用看人類的臉色過日子,可以活得更快樂。」
「昴大哥。」
「你這樣太半吊子了。」
你差不多該放棄想和人類在一起的想法了——
昴閉上嘴……
躺了下來。
BOSS跑了回來,把木棒放在昴的手旁。但是被昴忽視之後,牠又將木棒帶到昴的頭部附近。昴仍然不理牠,於是牠戰戰兢兢地靠過去磨蹭昴。這隻小狗明明害怕被別人注意,一旦不理牠,牠又會自己靠過來。感覺上牠不像只狗,反倒像是謹慎的老貓。沒錯,如果是一般的狗——特別是小狗——應該會直接撲上來撒嬌嬉鬧,糾纏不休才對。
如果是一般的狗。
(——混帳。)
(——真不爽!)
想起昨天中午BOSS在原地兜圈子的模樣,胸口就覺得莫名的鬱悶。
昴對BOSS和亞鳥隱藏自己的思緒,默默地翻過了身。
然後閉上雙眼……
「那、那個,對了!穿著婚紗的美樹小姐,看起來真的很美呢!」像是想強調臨時想起了什麼事一般,亞鳥轉移話題。
「是啊。」
昴在緊閉的雙瞳深處——
想起了倉庫的情景。
「這話是什麼意思?」社長問。
宮知直輔——這間倉庫的主人。看到他的模樣,會令人不禁懷疑「四角」這個語詞是不為了這個男子而創造的。眼前這位臉型和體格四四方方,年齡不詳的男子,一面用他四角形的手指縫紉純白的禮服一面說:「你找工房訂做戒指的事情,被縹組知道了。」
附帶一提,這名男子和昴並非首次見面。
以前昴在尋找純金的銷贓管道時,社長曾經介紹此人給昴認識,後來也見過幾次。表面上的身分是服裝設計師——其實私下有另一個面貌。
「這樣啊。一定是從銀行那邊……不過我們已經領取戒指了耶?為什麼現在才……」聽了宮知的話之後,美樹咋舌。
「恐怕是工房騙了妳的姐姐。」
「咦?」
「——他說戒指還沒交出去,所以明天會來拿。他打算以自己為誘餌,好讓你們順利舉辦婚禮——」
「——怎麼會——」美樹頓時說不出話來。
三束元生緩緩站起身。
「他竟然做出這麼冒險的事來。」慢條斯理的說道。
宮知點頭附和,四角形的手指拿著針,靈活的在婚紗間穿梭。
「因為那傢伙和我都欠了你很大的人情。」
「我既不會施恩於人,也不會虧欠別人。」
「會這麼想的只有你而已。」宮知像是要徵求他人同意般地看著昴。於是始終不發一語地喝著紅茶的昴也點點頭說:「沒錯,社長,快把我借你的三千四百二十圓還來!」
聽到昴的聲音,亞鳥倏地拾起頭。
「太失禮了!我才沒有睡著呢!」
「我知道,妹妹。」
「我只是閉上眼睛在想事情罷了!」
「我明白、我明白。這也難怪,妳今天很累了吧。」
「就是說呀。」亞鳥說完又靠在昴的膝蓋上,繼續低頭沉思。
看著這一幕,宮知輕聲說:「好可愛。」
「別這樣盯著我妹。」
「我可以喂她吃東西嗎?」
「不行。」
「總而言之。」宮知將視線移回社長身上繼續說:「縹組認定你們會出現在工房租借的辦公大樓,所以肯定在那裡布下了天羅地網。據我所知,那附近已經出現不少台可疑的車輛了。」
「難道姐姐她……想在舞原的土地外動手嗎……」美樹浮現出沉痛的表情。
要是被舞原家知道,肯定會受罰。
看來對方已經被逼急了。
或許會像狗急跳牆一樣——
眾人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