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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知午休的鈴聲響了之後,箕利慧從椅子上起身,朝舞原咲杳的座位走去。
「咲杳,下課啰……」
原本趴在桌上睡覺的咲杳抬起頭,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對慧問道:
「好睏喔……有事嗎?」
「已經是午休時間了,你要吃午餐嗎?」
「嗯。」
「那、那這樣好了,我看今天天氣不錯,要不要……到屋頂用餐?」
咲杳緩緩坐起身子,慢條斯理地從掛在課桌旁的手提包內取出某樣東西。
「啊啊……」
是貓耳朵。
咲杳將貓耳朵戴上,不客氣的瞪著慧。
(……她果然生氣了……)
「那個,你聽我說嘛,我覺得……」
「慧,等一下……」
班長山本從慧身後抓住她的手制止道:
「別刺激戴上貓耳朵的咲杳啦。你不知道嗎?那是她拿來提示周遭『我現在無法控制自己』的信號耶。」
「……這個我知道啦!」
對,箕利慧心知肚明。因為她的身分並不單單只是咲杳的同班同學,其實是侍奉舞原家的「黑衣」特務部隊「第一線」的一分子,隸屬於在學校擔任護衛、諜報行動的「制服組」。(附帶一提,校內每班各有一位「制服組」的成員潛入,所以三個學年總計十五位成員,不過咲杳不知道這件事。)因此,她對咲杳可以說是了如指掌,也很清楚貓耳朵咲杳有多麼可怖,但是——
「咲杳,我想……」
「嘎——」咲杳發出低吼示威。
嗚哇。
好像很有魄力。
「好啦好啦,別生氣別生氣,好不好?」
山本一邊用手帕拭去咲杳口水的痕迹,一邊出言安慰。咲杳露出幸福的神情,將臉湊上山本同學的小腹,磨蹭擦乾口水。
「哇啊,竟然拿我擦口水——喂,你到底是為什麼事情鬧脾氣啊?」
「因為啊、因為啊——」瞪視慧。「朝會前她說屋頂的風水好(註:原文フウスイ)就叫我去屋頂第一節下課說方位好就叫我去屋頂第二節下課又說風水好(註:原文フェンスウ,為中文念法之外來語拼音,和前述風水同義)叫我去屋頂第三節下課說龍脈好也叫我去屋頂耶?可是去了好幾次,我根本沒碰上任何好事啊!」
山本看向慧。
慧刻意轉開視線。
咲杳繼續說道:
「而且我聽說風水、方位、還有龍脈的意思根本一模一樣!說來說去,小慧是在欺騙我嘛!」
慧全身顫慄答道:
「你……你怎麼知道?」
「是鴨音木同學告訴我的。」
鴨音木——!慧瞪視坐在後方讀書的少女,可是鴨音木卻只是哼了一聲,沒有多做回應。取而代之的是從她後方傳來:「既然意思都一樣,那我想應該不算欺騙吧……」的細語,但因為太過小聲,所以只有鴨音木聽見這番話。
咲杳如同使性子般的緊抱山本,說道:
「所以我不想再聽她的話了!」
「……乖、乖。」
……既然都去了四次,那麼再去一次也沒關係吧?山本心想,一邊輕撫咲杳,低聲對慧問道:
「為什麼你這麼想讓她去屋頂啊?」
「因為……」
慧在心中道歉:啊啊!依花大小姐對不起,我又要讓你當黑臉了。然後——
「是依花同學要我這麼做的……」
「……原來如此。」
山本點頭表示認同。舞原依花挾勢弄權和溺愛姊姊的事迹,在校內可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就是這樣。那個人真煩,沒必要每節下課都叫姊姊去見她吧……呃,雖然咲杳的確令人擔心就是了。」
「……哈哈。」
「但是,總而言之現在不行啦。戴上貓耳朵的咲杳是講不聽的,你還是死心吧……之後我會陪你去向依花同學道歉的。」
慧無奈的望向咲杳。咲杳「呼——」地吐一口氣。唉,她真的很生氣——慧沮喪地想,但是更殘酷的打擊又傳達了過來。
「我最討厭小慧了啦!」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幾乎可以聽見如此強烈的慘叫,慧猛然向後仰。對侍奉舞原姊妹,特別是自幼就與她們寢食與共的「第一線」成員來說,沒有比被她們姊妹討厭更難受的事。儘管當事人咲杳的個性向來大而化之,大概隔天就會原諒(遺忘)此事,對她來說被怒罵「討厭!」還是相當難受。慧踉踉艙嗆地癱坐在桌子上,心想:啊啊,不但因為無法達成命令而讓依花大小姐失望,還被咲杳大小姐討厭了。
這都是因為……
這都是因為——!
「啥?」
張開大口正準備享用炒麵麵包的葉切洋平,突然從側面被賞了一巴掌。他獃獃地看著掌摑過來的方向——從手上被打飛的炒麵麵包正「咻」地畫出差麗的弧線,逐漸消失在窗戶的另一端。洋平茫然觀望著這個景象。
「搞、搞……」
「搞什麼啊?」洋平轉頭,看到女同學淚眼盈眶的模樣,讓他更加錯愕……這傢伙是誰啊?為什麼打我一巴掌之後還要哭呢?女同學——箕利慧眼眶含著淚水,一邊甩動有點疼痛的右手,一邊瞪著洋平破口大罵:
「都是你、都是你害的啦——!」
要是你的老大肯直接約咲杳大小姐,事情就不會發展到這種地步了啊!為他創造了四次機會,為什麼他就是不肯開口啊?笨蛋!慧在內心吶喊不合理(可是慧並不這麼認為)的怨言,抬起手準備揮出第二擊。但同時參加神團和拳擊社,明年就要成為職業選手的葉切洋平,除非是被攻其不備,不然絕不可能閃躲不了一般女性的攻擊。「嘶」一聲,洋平流暢地用搖擺(註:Sway,指拳擊中的閃躲技巧)躲過攻擊,箕利慧則因為重心不穩,整個人往前撲倒,又氣又窘的狀況讓她情緒失控,大聲哭了出來。
洋平目瞪口呆。
「……喂。」
這、這……這是怎麼回事?等一下,這樣不就好像是我傷害到她了嗎?冷靜一點好不好?洋平心想,同時說道:
「……不準哭。」
看到這場騷動——
「啊——!」
「你這傢伙在幹什麼啊!」
女同學們一擁而上。
「慧,不要緊吧?」「你怎麼可以把人家弄哭呢!」「真差勁!」「你被他打了嗎?」「你動手打人啊?」「嗚哇,虧你還是拳擊社的耶?」「真差勁!」「野蠻人!」
等一下~~~~~!
是我不對嗎?是我的錯嗎?
嘰哩呱啦——嘰哩呱啦——洋平在宛若「猿山群猴英雄會」(註:猿山位在伊豆半島中央附近的山脈,據說古時有大批猿猴居住)的喧嘩聲中,極力試著解釋。你們先聽我解釋,給我說明的機會。他這麼想,但嘴上卻說:
「——少啰唆。」
「哇,你什麼意思啊!」「氣死人了!」「爛人!」「你快跟箕利道歉啦!」「對啊!快道歉!」「快跟慧道歉!」「快道歉!」「快道歉!」「快道歉!」「快道歉!」——不約而同開始的「快道歉」大合唱,讓洋平幾乎要昏倒。洋平自幼就跟著堂島昴行動,經常看到女孩子們誇獎昴可愛並且對其示好。也很清楚這些女孩子們隱藏在笑容之下——於昴面前裝出乖乖牌模樣,可是在洋平面前就露出恐怖本性的雙重個性。因此他十分了解女性的恐怖和眼前的情況。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已經和誰對誰錯沒有關係。問題早已從「對/錯」發展為「道歉/不道歉」的階段。昴曾說洋平「不懂女人心」(洋平並不否認),但是對洋平來說,昴才是真正不懂女人。她們並沒有外表上那麼討人愛,她們是真正的惡魔,真正的怪物……
但即使如此——
(我沒有錯!)
也不打算屈服。
然而,或許這就是他「不懂女人心」的地方。
洋平「呼」地吐口氣,重新綁好丁字褲。(當然他並非真的身穿丁字褲,只是在意識上這麼做。呃,我想大家都明白,不過因為他太適合穿丁字褲了,故還是特此聲明。)用銳利的眼神瞪視女同學們,心想:「我沒有錯,是這傢伙擅自掌摑我然後哭泣的,真正的被害者是我耶!將我的炒麵麵包還來!」可是因為不擅言詞,他脫口而出的竟是:
「……我不道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