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轉自 七夜@輕之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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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中午時分,準備結束長跑鍛煉的葉切洋平,正打算回程繞道去經常光顧的運動用品店時,看見了真嶋綾正站在理髮店(不是美容院)(註:理髮店原文「床屋」,主要是以整理男性髮型為主,也替客人刮鬍子。另外,美容院則是以為女性美髮、做造型為主,也不提供刮鬍子的服務)前面。
她在做什麼呢?就只是站在外頭不進去,透過窗戶往理髮店裡看。
自從看見她之後經過十五分鐘,洋平才終於開口向她搭話:
「……學姊?」
「——!」
看樣子,似乎不該出聲叫她的。見到真嶋瞬間露出「真想從這裡消失!」的表情,洋平反倒覺得自己才想躲起來,甚至開始認真考慮是否乾脆逃跑算了。洋平很不擅長和女性交談。女人的思考模式不但難懂又迂迴,令人無法理解;再者,打從最初自己就沒有和她們共通的話題。對了!乾脆就假裝自己認錯人好了——
「啊啊,你好……你是……葉切,對吧?」
「……你好。」
對於真嶋知道自己的名字一事,洋平感到非常驚訝。於是沒辦法,他只好走近真嶋身邊,望向真嶋從剛才就一直盯著瞧的理髮店窗戶。
真嶋對他微笑:
「……你在看什麼?」
「……只是在看我的臉……請問,學姊有什麼困擾嗎?如果有……」
「不,沒有。」
「……那,你在這做什麼……」
「我看起來像是在做什麼的樣子嗎?」
洋平想出了他所尊敬的「堂島昴」可能會講的四種說詞。不過,在他考慮著要講哪一種時,真嶋已經先開口了:
「……我真的沒在做什麼啦!」
她抓了抓臉說:「這個啊……」然後將食指伸向長至後頸的頭髮。
「……我只是在想要不要把它剪掉而已。」
「剪頭髮?」
「在理髮店還有什麼能剪的?」
洋平陷入了沉思。回答她「剪車票」如何?行得通嗎?
「……總而言之,就只是來理髮而已吧?沒有什麼其它的煩惱吧?」
「嗯,大概吧……」真嶋給了個曖昧的回答。這答覆令洋平感到在意,於是他便沉默地凝視真嶋的臉。就像昴所教他的一樣,若想要從對方口中探聽出情報,那麼就「閉上嘴」。
真嶋避開他的視線,抓起一撮瀏海。
「……平常我都是留到差不多這個長度就剪掉的……」
「那麼,去剪掉不就好了?進去吧!」
洋平再一次看向理髮店內。昏暗的窗戶映照著自己的臉,而在玻璃另一端,店內僅有的兩名店員(姊弟)正向這裡揮手,簡直就是一副「什麼都好,快來讓我們剪啦!」的樣子。洋平一下子慌了,揮手響應他們之後,又將視線轉了回來。
「而且店裡似乎也沒別的客人。」
「嗯……話雖是這樣說沒錯啦……」
真嶋反覆卷著瀏海。
「……我很猶豫到底要不要剪頭髮?」
「猶豫?」
「沒錯,猶豫。」
洋平目不轉睛地盯著真嶋——這位日前才加入「神秘推理團體」的少女。
她的全名是真嶋綾。
這位少女在前些日子,自己向全校師生公開表白,直到幾個月前都遭受下流教師脅迫的事情。
就算在不解女人心這一點上不輸人,洋平也想像得出來,這番行動究竟需要多大的決心和勇氣。特別是在這種鄉下地方——世界狹隘的日爐理坂,就更需要了。若是打算轉學也就算了,但她明知道會被人家的流言蜚語說成「日爐理坂高中唯一的非處女」(姑且不論這是否為事實),為什麼卻還要將那樣的事情公開呢?儘管洋平無法理解她的行為,不過對於她的決斷還是抱以認同。正因如此,當洋平受到昴拜託照顧她時,才會二話不說地答應。(不過只要是昴的請託,他本來就絕對不可能不即刻答應的。)
這樣的一個少女——
竟會為了理髮這點小事感到猶豫?
女人這種生物,真是越發令人感到不可思議啊!洋平心想,並搖了搖頭一邊開口:
「……這麼說來,你就是為了猶豫要不要剪頭髮,所以在這邊呆站了十五分鐘?」
「……我就是因為猶豫要不要剪頭髮,所以在這邊呆站了十五分鐘喔!」真嶋笑道:「……而你也是,在那裡呆站了十五分鐘,看我在做什麼。」
「不,那是因為……」話講到一半就接不下去了。
「你是在替我擔心吧?謝謝你。那麼……啊,失陪一下。」
真嶋拿出了手機。
是什麼內容的簡訊啊?她靜靜盯著液晶屏幕,臉上無法形容的表情變化,全都看在洋平眼裡。洋平初次得知喜悅與哀傷、不安及期待,這些相對的情緒可以同時顯露於一個表情上。目睹這般表情所呈現出的性感,讓他不由得清了清喉嚨。
「……抱歉。」
收起手機後,真嶋緩緩地重新背上背包,然後看向洋平。
「我突然有事情。」
「不,沒關係。」
「我先走了。」
真嶋微微點頭道別,接著轉過身……可是卻沒有邁開步伐……就那麼站著。她是怎麼了啊?該不會打算再站個十五分鐘吧——啊,這句:「台詞」說不定不錯喔?很有昴先生的調調。講講看吧?正當洋平準備開口的瞬間——
「……我有件事想問你……」
真嶋卻先出聲了。
「……什麼事?」
「我是不是……呃……和她很像?」
「咦?」
「……像冬月學妹。」
「像冬月小姐?」
——冬月……日奈。
幾個月前離奇死亡的「堂島昴」戀人——
洋平無法隱藏心中的動搖,他注視著真嶋的臉。那是一張無法想像是與自己同為人類、有著夢幻般五官的女性面容。端視女性的臉孔——加上進而熟記對方——對洋平來說都是件不容易的事。然而對於「堂島昴」的戀人冬月日奈的臉孔,他卻記得十分清晰。再說,她那雙濃眉配上大眼睛,並非讓人能夠輕易忘記的。初次和她見面時,洋平就不禁脫口說出:「真不得了!」而被瞪,之後慌忙改口說:「不,我指的不是眉毛的粗細,而是說你的眼睛非常有神。」結果又更進一步遭到白眼。不,那已不只是遭白眼的等級了,她那眼神簡直就是兇器,若是在法庭上將其作為證物提出,毫無疑慮絕對能夠勝訴。因此對於冬日月奈的相貌,洋平記得十分清楚,今後也一定不會忘卻的吧……就算如今她已經去世,以後再也無法見上一面也是一樣。
洋平目不轉睛地注視真嶋的臉。
雖然頭髮稍長,但和冬月的髮型同樣都是短髮,就散發的氛圍上來說確實很像。很可惜(?)她的眉毛是細的,不過在那下面——帶有些許不安,卻仍由正面捕獲洋平視線的雙瞳——那散發著耀眼光採的眼眸,更是格外地神似……
「……如何?」
「……咦?」
「像嗎?」
洋平慌忙地轉開視線。
「說得也是,確實有點像,可是……」
「是嗎。」
不等洋平說完,真嶋就擅自結束了話題。
「我沒有別的意思啦。只不過人家經常這麼對我說,所以才想問問看罷了……再見啰。」
微微點頭道別後,真嶋轉過身然後邁開步伐。
帶有一點小跑步的味道。
究竟怎麼回事啊?
因這突然的問題而愣住,洋平找不出可說的話,就只是目送真嶋離開。還真是搞不懂女人耶……他如此想著,不過目光卻還是沒辦法移開,直到那個人影消失為止。
直到她的殘像消失為止。
……不知經過了多久的時間,洋平忽然感受到一股視線,於是目光轉向一旁。和洋平同樣目送真嶋離開的兩名理髮店店員(姊弟),將臉頰貼在窗玻璃上,正用惡狠狠的眼神看著這裡。洋平初次得知憤怒與哀傷、不安及期待,各式各樣的情緒竟可以透過僅僅3.5公分的眼球如此主張其存在,況且還同時表現出來。對上店員的視線後,雖然又趕緊別過頭去,但是……啊啊~已經沒辦法佯裝不知情了啦!
……沒辦法了。
於是他嘆了口氣,摸了摸前幾天才剛剃好的三分頭,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