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惡魔。」
當昴鑽進棉被時,門鈐響了起來。
外面正在下雨,雷聲四起。
因此沒去參加社團活動的昴,打算再睡一陣子。下午一點,正是睡醒嫌太遲,要睡覺又太早的時刻;但昴不是會在意這種事的人,周圍也沒有人會在意(比方說爸爸、媽媽之類)。就在他對與生俱來的咨一質以及能夠發揮這種資質的環境表示感謝,並且鑽進被窩的同時,門鈐響了起來。
(叮咚!)
是推銷報紙之類的吧,當做沒聽到。
(叮終、叮終!)
是傳教的人嗎?
(叮咚、叮咚、叮咚!)
慘了。
搞不好是國營電視台的人。
還是當成沒聽到吧。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哇啊——
面對厲鬼哭號般的「叮咚」連發,昴用枕頭掩住耳朵。是誰啊?有什麼事?是否該出去看看呢?雖然有這種想法,但到了這個地步,卻莫名奇妙地鬧起彆扭。
決定閉起眼睛不加理會。
過了一陣子,門鈐終於停下來。但才剛放心沒多久,就響起敲門的聲音。
「不好意思,請問有人在吧?」
夾雜在咚咚咚的敲門聲中所聽到的,竟然是有些可愛,彷彿是小孩般的聲音。應該是女孩子發出的柔和音調,這回聽起來就好像快要哭出來似的。
「你在家吧?我知道喔。請你開門,我有很重要的事。為什麼、為什麼一直都不開門?拜託啦,請不要欺負人家嘛!」
說著說著,聲音開始夾雜著嗚咽,看樣子真的哭了。
「……嗚……為什麼……要欺負我……嗚……」
昴終於受不了那些不成語句的聲音,拿起對講機接聽。
「……誰啊?」
「啊,請問,是堂島先生吧?我、我不是可疑人士。那個,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說,是一件……非常緊急、非常重要的事。」
「誰-啊?」重複追問。
「……啊,抱歉。我、我是……」她輕輕咳了一聲。
「我是惡魔。」
「惡魔?」
對,沒錯。聲音聽起來有些不好意思。
「要來接收你的靈魂。」
「哦,」
一陣沉默。
「請問,方便的話,能否直接當面談談……」
聲音愈來愈微弱。
「……方便讓我進去嗎?」
「妳是惡魔吧?」
「對。」
「來取我的靈魂?」
「正是為此而來。」
「夠了,我不需要。」
昴放下對講機,接著聽到對方又開始叮咚連發與敲射門扉。叮咚叮咚碰碰碰碰,同時還聽到她喊著:「沒有這回事,你怎麼可能不需要!」
「我說啊,妳聽好了。」
昴朝著門的另一邊直接說道:
「就常理來說,有人會讓惡魔進屋裡的嗎?」
不過也要真的有惡魔啦。雖然是自己講的話,但這問題還真夠愚蠢。
「……不過,因為……」
少女無力地說道。
拉開門閂,從縫隙中望去。
哇啊!
真勁爆的裝扮。
少女蹲在地上,嘴裡喃喃念著「啊~~上司明明跟我說過,要小心別泄漏底細的,我真是個……笨蛋笨蛋笨蛋……」之類的話語,同時翻著一本非常厚的書。
「……妳啊,若真是惡魔,應該能穿透這扇門或乾脆整個破壞掉吧?」
「是可以……啦。」
少女稍微露出自滿的神色。
「……可以辦到,但我絕不會那麼做。至於為什麼嘛,因為這是在鬥智。嗯,既然都身為惡魔了,把人類如奶油一般切片塗在牆壁上也做得到。做得到喔!但是我不會這麼做,因為這是在鬥智。這就叫做公乎吧?惡魔不使用魔力,所以人類也不使出壞心眼,以雙方都能互相理解的規則為基礎。」
昴盯著少女,將她的長篇大論當耳邊風。
該怎麼說呢,她穿的服裝還真有個性。
或者該說,她根本沒穿衣服。
是否該稱之為緊身皮衣呢,她身上就只纏繞著黑色、白色、藍色與紅色等充滿光澤的漆皮皮帶。黑色皮帶只裹住手腳以及身體重要部位,其表面卷著如同血管般的藍色與紅色皮帶。白色皮帶則將少女的身體綁成如同「龜甲縛」(註:緊縛方式中的一種綁法)之類,總之就是所謂的「緊縛」(註:以捆綁等約束肢體方式達到愉悅的行為)。
所表現的主題應該是惡魔吧。
原本用來突顯豐滿肉體的服飾,包覆在未成熟的身體上,其間的差距,反而更詮釋出一股特異的放蕩感。
真厲害。
少女對著門主張正義與公平好一陣子之後,終於住口蹲坐下來。
「……真狡猾,好卑鄙。嗚,一點都不公平……竟然這麼過分……」
啊~不妙,好像哭出來了。
該不該讓她進門呢?
插圖011
雖然已經拉開了門閂,但還是猶豫。惡魔?不管是說真的或是在開玩笑,她都是個危險人物,不理她才是上策。
不過呢。
對方是個頭髮凌亂地貼在沾滿雨滴及淚水的臉頰上,無依無靠的孤獨柔弱少女。
而且還有一身勁爆的裝扮。
身為一個男人,怎麼可以不加理會。
應該不會錯吧?
姑且不論是否為惡魔,起碼她確實是全身濕淋淋的。
不用再多想了。昴——
打開了門。或許也就在此時,開啟了命運之門。
2
「要淋浴嗎?」
將浴巾遞給她,同時若無其事地問道。
「不用不用,不能這麼麻煩你。毛巾就夠了。」
「不過妳穿著濕衣服,這樣下去會感冒喔。至少換件衣服吧。」
「沒問題的。」她雙手抆腰說:
「惡魔才不會感冒。」
「……啊,是嗎。」
昴輕輕嘆了一口氣之後打開暖氣。不過話說回來,那還真是一件讓人產生拓撲學(註:Topology,在十九世紀末興起、二十世紀申蓬勃發展的數學理論。認為繩子、電線、分子鏈等曲線不論有多長,如果曲線是閉合的,則它可以是「纏繞」得很複雜的)興趣的服裝。脫的時候到底要從哪裡開始脫呢?換句話說,自己一個人有辦法脫掉嗎?脫掉之後,還能再穿上嗎?該不會只有外表看起來是用皮帶捲住,其實真的(?)是一件衣服吧?昴仔細觀察正在擦拭頭髮的少女,腦海里想著這些事。
年紀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小。應該是小學高年級,不,大概是國中生吧。小學生做那種打扮是還好,國中生的話可不太妙。雖然這兩者只差一、兩歲,但總覺得心情上會有所不同。
「……妳幾歲了?」
「剛生下來而已……其實,這是的我第一件工作,所以很緊張。」
咦~~是喔。
昴站了起來,走向廚房。
話說回來,那是什麼衣服嘛,連個口袋之類的都沒有。傘不用說,恐怕連錢都沒帶就穿成那樣跑來這裡了嗎?唯一攜帶的那一大本書,看來像是某種辭典一般,卻完全沒有沾濕的跡象。
明明是那麼大一本耶。
明明頭髮都淋濕了啊。
還知道我的名字。
原來如此,我懂了,這是惡作劇。或是神團(註:神秘推理團體的簡稱)里有人惡作劇,或是神同(註:神秘推理同好會的簡稱)的陷阱,這樣就說得通了。應該是有人幫忙,讓少女在這棟大樓里換好衣服,為了博取昴的同情,在過來這裡之前先用水淋濕自己。而那身裝扮則是為了引起自己的興趣。
計謀成功了。
雖不曉得有何打算,但就陪她玩一玩吧。對午睡的依戀已完全消失,昴從冰箱拿出烏龍茶倒進杯子里,面帶微笑地走回客廳。
「好了,有什麼事快說吧。」
少女一邊說不用麻煩了,一邊接下杯子喝了一口。看來還是會緊張,她閉上眼睛做了個深呼吸。
不久,她睜開眼睛面對著昴。
「……那麼,就快點進入正題吧。嗯,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