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潛藏碧藍湖底的暗影 聯繫靈魂之……

隔天早晨後,愛德華在寢室的鏡子前,很不自然的筆直站立著。

他的腳邊,有一位脖子上掛著好幾條捲尺,年約五十歲上下的男性跪在地上,並仔細測量愛德華的腿長。

男性正在丈量全身尺寸,以製作成人儀式時穿的正式服裝。

裁縫師念出捲尺上的度數後,一旁應是弟子的少女,就把數值記錄在筆記本上。年齡看似十三、四歲的少女,不時看愛德華看到出神、心不在焉,到現在已經被師傅罵了好幾次。

「好,可以了。辛苦了,請放輕鬆。」

「……謝謝,今天量的部位比往常還要多呢。」

因為一直以同一個姿勢站了好幾十分鐘,全身的關節都很僵硬。當愛德華終於從直立不動當中解放後,便開始擺動身體做些柔軟體操。

「因為這不是一般的西服,而是成人儀式時穿的衣裝,如果不量全身上下的尺寸就做不出來。畢竟這是很特別的服裝。」

「用不著穿那麼特別的衣服也可以吧。」

「這可不行,請別奪走裁縫師的樂趣。」

怎麼看都像是男性的裁縫師,卻怪異地用女性的站姿和音調這麼說,接著從弟子手上接過筆記本。當場確認所有填寫的數值。

「嗯……沒有忘記測量的地方。俗話說得好,別人家的小孩總是長得比較快,這話還真不假呢。愛德華少爺的成人儀式竟然就快到了,真不敢相信。」

「自從我回來這裡之後,大家都這麼對我說呢。」

「這是真的呀。製作全白、搭配大量蕾絲的嬰兒用被子,就好像是昨天才發生的事情。」

「其實已經是十九年前的事情了呢。」

「呵呵,我年紀也大了。不過,愛德華少爺的身材還真不錯。」

從愛德華還在襁褓中,就開始負責幫他製作衣服的裁縫師,向後退了一步,深深感動地看著愛德華全身這麼說。

愛德華讓西瓦幫他穿上外套,一點也不開心地回嘴:

「是嗎?可是我的體格不像爸爸還有大哥那樣壯碩,身高也比二哥稍微矮一點。」

「那是比例的問題,手腳的長度和身高,頭部的大小和肩膀的寬度,軀幹的長度和腳的長度……你這幾樣的比例,簡直就像是雕像一樣完美。雖然我不知道實用性如何,不過至少是副生來接受他人讚美的身軀。」

「你也稱讚得太過頭了吧。」

從進行測量開始,就一直被迷戀的視線盯著瞧而顯得有點不悅的愛德華,聽了之後也不禁害羞了起來。

「然後呢?有關衣服方面,我的工作到此結束嗎?」

「不不,測量尺寸只不過是漫長道路的出發點罷了。接下來得挑選布料、顏色和細部花紋。對了對了,還得詢問您喜歡哪種鞋子和帽子呢。」

「還有這麼多事情喔……下午我要出門耶。」

裁縫師用令人肉麻的聲音安慰滿臉不開心的愛德華:

「如果不三心二意無法決定,應該可以在十一點的用茶時間之前結束吧。話雖如此,我可不會隨便妥協。因為我要讓您穿著誰也比不上的英挺服裝迎接儀式,而且我也希望可以縫出工作生涯中最完美的衣服。」

「……那真是太好了。」

和他說的恰恰相反,愛德華美麗的臉蛋上寫著大大的「麻煩死了」。西瓦邊幫他整理衣服凌亂處,邊安撫地說:

「那是因為愛德華少爺您從以前就不注重自己的衣裝。不過,一生只有一次的成人儀式,必須不留下任何遺憾,每一件事情都做到盡善盡美才行。」

「我知道啦……從哪開始?」

「那麼,先從上衣的布料開始。」

已經開心得好像要吹起口哨般的裁縫師,將數量多到令人不可置信的布料樣本堆在桌子上。

「接下來是襯衫,還有……」

愛德華看到一個接著一個被堆起的布料樣本所形成的小山,發出了深深的嘆息……

「辛苦了。」

守護者說出這句話的同時把茶杯放在眼前,愛德華手肘擺在桌上撐著臉頰,斜眼往上看著守護者。

「好累,真的累趴下了。」

西瓦聽到他那毫不虛假的台詞,不禁笑了出來。

「您也真是奇特,如果這是偵探的工作,就算要您在下水道爬來爬去、撥開茂密的草叢,或是在城鎮里跟蹤某人,您一點也不介意,但現在只不過是完成了訂做衣服的工作,怎麼可能這麼累呢?」

「如果是喜歡的事情,當然就不會累啊。我喜歡當偵探,而且那是我的工作……可是,訂做衣服就……」

「那也是工作呀。身為領主的兒子,遵守自古流傳到現在的傳統是很重要的義務。」

「我知道,我就是知道才回來的不是嗎?拜託你別像羅傑哥哥那樣令人煩躁的說教,西瓦。」

「……你說什麼?」

「哇!」

一手撐著臉頰,坐姿不端地喝著紅茶的愛德華,聽到背後傳來那道帶刺的聲音,嚇得回頭。

站在那的是板著臉孔、盤著手的二哥羅傑。

「羅、羅傑哥哥?你不是正在工作中嗎?」

視察領地,過目各地寄來的陳情書並做出必要的處理,計畫並分配預算到整治道路、治水工程等公共事業上……

這些領主的工作,從數年前開始已經實際讓長男,也就是下任領主亨利接下,現任領主雷納德以幕後的方式進行指導、建議。

次男羅傑負責瑣碎的事情……簡單來說就是輔佐對數字比較棘手的哥哥,主要負責財政面,因此工作應該十分忙碌。

服裝穿著一絲不苟的羅傑,一開口就痛罵年齡差距很大的弟弟:

「我當然是在工作中。不過,監視放任教育下長大的弟弟,也是哥哥的工作,別這麼不檢點,以為是在家裡就可以鬆懈。所謂的紳士,不管什麼時候都應該維持端正的坐姿。」

羅傑口氣一點也不親切,接著自己做出正確的姿勢讓愛德華學習。他以筆直到不禁讓人懷疑背上是不是有放鐵板的姿勢坐下。

看來,他並不只是來看愛德華的狀況。愛德華露出明顯厭惡的表情,敷衍地調整坐姿。

「羅傑哥哥還是一樣只對我這麼不客氣。」

「我對誰都是這樣。而且,如果你規規矩矩的,那我應該也沒有機會啰嗦吧。」

「羅傑少爺,請用茶。」

西瓦避免讓愛德華做多餘的發言,在絕佳的時間點請羅傑用茶。羅傑「嗯」地點頭,用指尖將細框眼鏡往上推。

「算了,不用提這些。丈量尺寸的工作已經順利完成了嗎?亨利他很擔心。」

「嗯,款式方面聽從裁縫師的建議決定。因為他有幫哥哥製作衣服的經驗,所以我想他應該比較懂。」

「那就好。反正如果是你,穿什麼都看起來很棒吧。」

羅傑面無表情地說出溺愛弟弟的兄長台詞,以帶著探求意味的眼神看著愛德華。

「那麼,那邊進行得如何?昨天你不是已經約好,下午要去見那位叫做希金斯的年輕人?」

「嗯,是有那樣的打算。」

愛德華點頭回應,剛才一直板著臉的哥哥臉上,首次浮現困惑的神色。他用修長的手指敲擊桌面,邊慎重選擇詞句邊開口說:

「你……真的相信那傢伙說的?」

「……這個嘛,不知道耶。」

愛德華若無其事地將視線,從用和自己同樣顏色的眼睛,緊盯著自己看的哥哥身上移開,看向窗外遼闊的樹叢。

「我太太怕到哭了,她說那不是我們的小孩。」

昨天午後的茶室,當自稱希金斯的年輕人這麼說時,室內突然陷入沉默。

沉默的理由有兩個。

一個理由是,在場的人還不是很了解希金斯話中的意思,另一個理由是,他們認為應該由「偵探」提出問題。

愛德華察覺到周遭人的用心,靜靜地開口詢問希金斯:

「老實說,你光這樣說,我還是沒辦法了解狀況,五天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以請你從那開始慢慢說起嗎?」

雖然放在膝上的雙拳仍在顫抖,但是看到愛德華真誠的態度後,讓他稍微放心了一些吧。希金斯用著雖然仍舊高亢,但已經稍微冷靜的聲音開始說起。

根據他的說法,五天前的深夜,熟睡的希金斯和他太太瑪莉,被巨大的聲音吵醒。

睜開眼一看,放在身旁的嬰兒床竟然空無一物,女兒安潔莉卡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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