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晨九點。
愛德華、托亞以及西瓦搭上街頭的出租馬車,前往倫托拉東站。
愛德華穿上珍藏的外出服,手持鴨頭手杖。走在身旁的西瓦手上提著一個大行李箱。
總是喜歡穿休閑服的托亞,雖因身著不習慣的外出服及向愛德華借來的略大帽子,而顯得有點手足無措,但還是充滿好奇地四處閑逛,觀看車站內部。
「九號月台對吧……喔,真是稀奇耶,列車已經進入月台準備了呢,太好了。」西瓦鬆了口氣地說道。
安德雷的列車,基本上行事很隨性……這是好聽的講法。事實上就是有不怎麼依照時刻表運行的傾向。行車時間大幅延誤是家常便飯,毫無預告就停駛也是稀鬆平常的事情。
「這是個吉祥的預兆呢。上次返鄉的時候,就是因為列車延誤,結果在車站等了三個小時。對吧,西瓦?」
「那時真是受不了呢。」
「你們還真能等呢。要是我,一定會先回家。」
愛德華滿不在乎地回應表情驚訝的托亞:
「那時是為了報告創立偵探事務所才返鄉的。情緒正興奮,而且也正好是進行偵探修行的機會。所以那三個小時,我都從那邊那間咖啡廳,一直看著往來的行人呢。」
「哇啊,換做我才受不了呢。」
「觀察人們對偵探是種很好的訓練喔,你偶爾也該試試。」
「嗚……等、等我有那種興緻再說。」
雖擔心好友艾文,也對即將來臨的儀式感到麻煩,但是能和許久不見的家人再會,還是挺高興的吧。和恢複爽朗笑容的愛德華相對照,昨天還那麼高興的托亞,表情略顯不悅。
西瓦只是默默地看著這兩人的樣子。
過了約二十分鐘,預定前往愛德華故鄉馬佛德的列車,比原定時間稍微晚一點使出倫托拉東站。
車內十分空蕩,因此愛德華一行人得以獨佔四人的車廂隔間。
車掌前來檢票時,三人舒適地坐在面對面的長椅式座位上,而列車正穿越包圍倫托拉都市的古代城牆,駛向郊外。
倫托拉周圍並沒有高山,只有和緩的山丘綿延直到地平線的彼方。
如綠色絨毯的牧草地、長滿翠綠新葉的樹叢,還有緩緩流動的河川以及小池塘。四處可見群聚吃草的羊群,看來就好似從天而降的的白雲。
「愛德華,到你家要多久時間?」
黏在窗邊看著外頭景色的托亞,好像突然想起什麼一樣回頭問道。
舒服地坐在對向座位的愛德華,充滿困意地眯起那和天空同色的眼睛回答:
「這個嘛,到馬佛德大約要四個小時,從車站再坐四十分鐘的馬車吧。」
托亞發出「哇啊」的可憐聲。
「很漫長的旅程耶。」
「所以才要早點出發啊,因為我希望在下午茶時間之前到家。」
「原來如此,午茶啊,你家一定有茶室吧?」
「雖然只是個小茶室,不過還是算有吧。那是用玻璃帷幕做成的,可以沐浴到日光,十分舒服喔。」
「像溫室那樣嗎?」
「就像是有窗帘的溫室吧。雖然馬紹爾小姐的點心很棒,不過我老家的廚師做的甜點也很不錯喔,你可以好好期待……西瓦。」
「好,馬上來。」
只是一個招呼,西瓦好像就了解主人的要求。他把身旁的大包包拉近,從包包內拿出毛毯,接著站起身來,用毛毯蓋住愛德華腰部以下的部位。
「要不要把遮光窗帘拉下來呢?」
「不,不用。看不到窗外的景色,會很無聊吧。我想睡的時候,在什麼環境下都睡得著,別在意。」
愛德華說完,拉下帽子的帽沿,盤起雙手閉上眼睛。不一會兒,平穩的呼吸聲便傳到坐在對面座位上兩人的耳里。
「睡著了。」
「因為起床習慣不好的愛德華少爺,今天早上很努力地早起吧。」
「昨天晚上好像興奮到沒怎麼睡呢。」
西瓦和托亞對看,用竊竊私語的聲音交談,並嘻嘻地笑。西瓦很自然地壓低音調對托亞說:
「你也睡吧,休息到午飯時間如何呢?」
「不了,我沒關係……嗯,如果愛特伍德先生不想睡,有件事情想拜託你。」
「好的,什麼事呢?」
比托亞高一個頭的西瓦,將上身稍微傾向托亞的方向,托亞小聲地說:
「那個,我想請你告訴我愛德華老家的人們的事情。昨天晚上雖然拜託愛德華告訴我。可是,他卻一副覺得很麻煩地說「見了面就知道」。」
「啊啊,原來如此。說的也是,見面之前,先告訴你有什麼樣的人可能比較好。」
「嗯,不然我這麼笨,說不定會搞不清楚誰是誰。」
「你又這麼說,你是位很聰明的人呢,不然怎麼能跟著愛德華少爺呢?」
「嘿嘿,是、是嗎?」
「沒錯。不過,宅邸里有很多人……首先是愛德華少爺的雙親。父親是雷納德老爺,母親是雅黛兒夫人。」
托亞一邊念著被告知的名字,一邊「嗯嗯」地點頭。
「愛德華少爺有兩位哥哥。較年長的是亨利少爺,第二位是羅傑少爺。羅傑少爺還是單身,亨利少爺則有一位名為菲莉西雅的夫人。」
「你說的哥哥,年紀都比愛德華年長很多嗎?」
「是的。亨利少爺年長二十歲,羅傑少爺年長十七歲。」
「差那麼多!?那就是說……嗯,大哥現在三十九歲,二哥現在三十六歲咯?」
「亨利少爺三十九歲沒錯。不過羅傑少爺還沒過生日,所以現在三十五歲。」
「年紀真大……這麼說,愛德華少爺從小備受寵愛咯?從他父親的角度來說,他幾乎就像是自己的孫子吧?」
「這麼說也沒錯。雙親只有在迫不得已的狀況下才會嚴厲責備,平常對愛德華少爺十分地溫柔。嚴格說起來,感覺兩位哥哥好像才是履行父親角色的人呢。」
「那媽媽的角色就是由愛特伍德先生擔任咯?」
「是啊。我父親常告訴我,守護者對主人來說,必須是亦父亦母,亦師亦友的存在。雖然我一直如此警惕在心。不過感覺上,還是扮演母親角色的情況比較多呢……我想,我一定是個很啰嗦的母親吧。」
西瓦懷念地露出微笑,並接著說:
「家人就只有以上幾位了,其他還有許多傭人。我的父親是管家,哥哥是他的助手。」
「你說的哥哥,是前陣子有來偵探事務所的葛雷哥萊先生嗎?」
「是的。謝謝你還記得我哥哥的名字……大概就這幾位了吧。我想今天的午茶時間,大家應該都會到。」
「是……是嗎?」
托亞不安地搓揉著兩手臂,西瓦驚訝地看著托亞稚嫩的臉龐。
「托亞先生,怎麼了嗎?你看起來沒什麼精神呢。昨天你可是那麼期待能去愛德華少爺家拜訪的啊。」
大概是因為繼承較多母親的血脈,五官輪廓並不是那麼深的緣故吧,托亞雖然十七歲,但是看起來比實際年齡還要小。托亞沉下那仍帶稚嫩的臉蛋,乖乖坦白:
「因為在那之後我想了很多,結果緊張了起來。」
「為什麼要緊張呢?大家都是很好相處的人。而且之前,愛德華少爺也請同學去宅邸玩過好幾次。」
「所以才緊張啊!啊……糟糕。」
托亞不禁提高音調說話,接著趕緊慌張地掩住嘴巴。不過愛德華睡得很沉,似乎沒有因此醒來。少年鬆了一口氣撫摸胸口,再次低聲地說:
「因為所謂的同學,都是些上流階級的少爺們吧?像我這種粗野的人去,大家一定會嚇一跳……說不定還會討厭我呢。」
「托亞先生……」
「我自己是早就習慣被那些上流社會的人當白痴,所以無所謂,但是如果愛德華和西瓦也因此被……」
「不可以這樣。總是貶低自己身價,是你的壞習慣呢。」
西瓦用手指堵住托亞的嘴巴讓他安靜,並用灰色的眼睛緊盯著滿臉困惑的少年。
「你根本沒有必要因此感到自卑,而且本來就不應該用一個人的出身判斷他的價值,這一點老爺比誰都清楚。」
「你說的……是沒錯啦。」
「請仔細想想,你要見的是教育出那位愛德華少爺的雙親哦,你認為他們會用那樣的成見看你嗎?」
「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