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o‧E
她——流淚了。
似乎並不覺得悲傷。
只是,淚水機械性地從眼球底部被分泌了出來。
淚水滑落臉頰的觸感,不可思議地讓她感到了愉快。
所以,她流淚了。
她已經回憶不起來悲傷這種感情,究竟是種什麼東西了。
與現實有關的一切,全部溶化了在淚水中。
夢與現實的界限逐漸變得模糊起來。
一切混雜在一起盤旋著。
無休無止地,旋轉著。
就像旋轉木馬——
維也納圓舞曲——
齒輪之街——
以及——輪迴。
「……凪——」
未來……和過去——
「……凪——」
輕柔地觸碰到的……顫抖的……靈魂——
在朦朧霧氣的那邊——
似遠又近地等待她的……約定——
「……嗯——」
……搖晃著……搖晃著——
……那是……刻在她身上的另一個名字——
「……我……可愛的——」
「……可愛的……庫洛姆——」
1
少年獃獃地默不作聲。
「……」
這裡是被稱作黑曜中心的廢墟群一角,招牌上寫著「黑曜健康天地「的建築物中。
少年坐在滿是鐵鏽的長凳上,執拗地別著頭。
高高豎起的頭髮,凶暴的目光,一身骯髒破舊的學生服。
從他的嘴裡,垂下了一條長長的舌頭。
「……」
他的身邊,還站著另一個同樣沉默不語的少年。
與他充滿野性的外貌相反,那是個如影子般安靜的少年。
頭戴絨線帽、戴著眼睛的少年,有些疲憊地開了口。
「理由。」
告訴我理由。他用簡短的話語傳達了自己的意志。
但是,對方卻依然固執地沉默著。
二人就這樣一言不發地任由時間流逝。
五分鐘……十分鐘……
「……嗯嗯嗯嗯嗯嗯……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最先耐不住沉默的,是野性少年。
「你幹什麼,阿柿!為什麼要這樣盯著我看!」
「……」
「你這算什麼!哪座山上寺里受人膜拜的佛像嗎!?還是國寶級眼鏡男!!!」
「……」
「我有什麼辦法。都怪這群傢伙在店門口說著『嘿嘿嘿嘿』,我就情不自禁了。」
連眼睛都一眨不眨的眼鏡少年忽然有了反應。
「……它們都說了什麼?」
「這•群•家•伙!哼!!!」
少年從長凳上猛地站起身,指向腳邊。
他腳邊小山似的物體,是一堆綠葉黃果的熱帶水果——
「……不會說的。」
「嗯啊?」
「菠蘿是不會說那種話的。」
「說了!就是這堆菠蘿在一起嗯嘿嘿嘿的……」
啪!
「嗚……好痛——!!!」
突然的疼痛讓少年邊叫邊跳了起來。
不知什麼時候,眼鏡少年的手中有出現了一個看似悠悠球,名叫『刺蝟』的暗殺武器。
從那上面發射的針刺進了野性少年的屁股。
「干、幹嗎用毒針刺我!!!」
「這上面……沒毒……」
「嗚哈!總之不管有沒有毒,你既然刺了我,就別以為我會就這樣輕易地饒了你……」
「你想讓我用毒?」
冰冷而充滿殺氣的聲音,把少年的怒罵逼了回去。
「……嗚……啊……呃……等、等一下。」
少年慌慌張張地抱起這一大堆菠蘿,全速逃離了現場。
「……真麻煩。」
在安靜下來的廢墟中,少年自言自語。
要說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的話——
那傢伙一個人上了街,買回了一大堆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吃完的菠蘿,於是他就讓他退回去,接著二人發生了爭執——
「……」
——不對。
其實這不是真正的理由。
原因是因為心裡很煩。
眼鏡少年‧柿本千種,和搭擋城島犬都是。
「……骸大人……」
六道骸。
右眼刻有「六」字,能使用包括讓敵人產生幻覺在內的六種力量——「六道輪迴」這一技能的少年。
犬和千種跟他一樣,都是黑手黨艾斯托拉涅歐家族的人。
但是現在,這個家族已經不存在了。
骸在尚且年幼時殺死了家族裡的所有成年人,毀滅了家族。
黑社會中違反仁義信條,進行著殘酷兵器開發的艾斯托拉涅歐,在當時甚至選擇了家族中的孩子們當實驗品。
這些孩子們中有犬和千種,也有骸。
犬和千種發誓效忠將自己從可能喪命的危機中拯救出來的骸,並成了為他實現野心的棋子。
改變世界——首先得殲滅所有的黑手黨。
因為從屬於艾斯托拉涅歐而被其它黑手黨追殺的犬和千種,高興地聽從了骸的調遣。
但是,由於眼中釘——強大的黑手黨「彭哥列家族」第十代首領的強奪計畫,骸等人品嘗到了敗北的滋味。
於是,他們被這群維護黑社會秩序的復仇者拘禁,精神上和肉體上都受到了難以想像的虐待。
但是。
——跟我走嗎?
和毀滅艾斯托拉涅歐時一樣——骸再次對犬和千種說出了這句話,將他們從地獄中拯救了出來。
這樣做的代價就是……骸他——
「……」
千種發現,自己的腳邊還滾落著一個菠蘿。
應該是犬掉的吧。
千種將它取在手中,再次呢喃著那個名字。
「……骸大人。」
沒有人回答他。
2
「真是的,阿柿那傢伙,幹嗎發那麼大的火。真應該多啃些眼鏡補充一下鈣質。」
傍晚的公園。
城島犬躺倒在草地上,注視著組建北染紅的天空。接著,從他的口中,吐出了一聲與他外貌不相稱的無力嘆息。
「骸老大……」
十天前——
為讓犬和千種從復仇者的牢獄中逃脫,骸以自由為代價,再次身陷囹圄。
為了救骸,這二人正打算實行一個可謂有勇無謀的救出計畫。
就在計畫實行前。
小睡中的犬的夢中——骸出現了。
——去找另一個我。
千種也收到了相同的訊息。
這是骸利用他的特殊能力,通過精神世界發出的命令。
二人雖然有些詫異,但骸的命令是絕對的。
中斷了救出計畫的二人,就這樣來到了骸指示的場所——
他們回到了日本。
「什麼叫另一個骸……我完全搞不懂。」
犬和千種就連睡覺和吃飯的時候,都在想方設法搜集「另一個骸」的相關情報。
但是,沒能找到任何線索。
「……骸……」
雙眼緩緩閉上。
犬躺倒疲憊的身軀,陷入了夢鄉。
對於犬而言,骸曾與他有過一段令人無法忘懷的回憶。
那是三人在逃離艾斯托拉涅歐家族那惡魔般的人體實驗後,迎來的第一個夜晚。
犬和千種藏身在了少有人涉足的小路深處的垃圾場,除了渾身顫抖之外什麼都辦不到。
支配著二人的,是恐懼。
自從懂事起,他們便被當作了實驗品。反抗即死,不反抗總有一天也會死。這種恐懼牢牢地刻在了他們的心中,二人從沒有一刻得到過安寧。
哪怕是現在,他們也在恐懼著黑暗的道路深處,會不會出現黑手黨的追兵——
然後,他們會不會再次將自己帶回那個地獄——
在這種恐懼到達頂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