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五章 不死男與孤獨的刀

……好像開始下雨了。水滴打在醫院手術室前等待室的唯一一面窗子上。剛開始還能數得出來的水滴逐漸增加,水滴從途中開始變大。最後,水滴和周圍其他的水滴合而為一,化做一道小小的瀑布。

燈光點亮了微微暗下的空間。我以奇怪的動作抬起頭,看向手術室的紅燈亮起。

說真的,我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

不,我連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都不是很清楚。

我記得我看到玲倒下、救護車到現場、玲被放上擔架運進救護車裡。之後,我記得我跟姊姊說了一些話。接下來的記憶就一片模糊。我的記憶就像是被扯開後又被隨便黏起的底片一樣,完全不記得經過,只知道我突然出現在這個等待室環著雙手坐在這裡。桐崎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了。

玲的雙親在我身旁,他們的表情是滿滿的沉痛。我和他們聊了一會兒。玲好像把她跟我的每件事都向爸媽說了。我們一起吃午飯的事,一起放學回家的事,她失敗時受我幫忙的事,她幫忙我的事,她說話的時候很愉快、很高興、很興奮。她的媽媽向我道謝,在進高中之前,玲的性格似乎讓她從來都沒能交到朋友。她媽媽說,玲總是笑著說這是沒辦法的事,可是玲的心裡一定覺得很寂寞。可是,在玲進了明答學園沒多久之後,她就立刻向媽媽報告說她交到朋友了。那個人就是我。她說我很溫柔、很強壯、很棒,她好像總是在稱讚我,這是玲第一次和她媽媽提到她媽媽不認識的人,所以她的媽媽一直很感謝我。

所以那又怎樣?沒錯,這是無可奈何、怎樣都好的事。這種事算得了什麼。我做了什麼?玲遠比我厲害、厲害許多。

可是,為什麼,被刺殺的人是她。

包括我在內,這世界上有那麼多死了也不會有人傷心的人。

玲這種人被攻擊,而那種人卻在外逍遙,我不懂這算什麼道理。如果真有所謂的宿命,那每個人的宿命究竟是用什麼標準來決定的。如果讓玲瀕死、卻讓那些更該死的傢伙無知地過著無趣人生的命運就叫做『宿命』的話,那宿命究竟為什麼非這麼做不可,我想要知道答案。

如果只是因為她抽到鬼牌就如此決定的話,那傢伙也太可憐了。

我很清楚錯的人是刺殺玲的那個人。然而,我卻完全無法接受這個世界的不公平,讓那個傢伙選了玲。應該有什麼理由吧?應該有什麼意義吧?我滿腦子都是這種事。

我站起身,不是要去做什麼。我只是覺得我待在這邊也只會盡想些沒有答案的事,為了改變心情,我朝玲的雙親點了點頭後,便離開等待室。

我按下電梯按鍵。大概是剛好碰上了,電梯立刻就來了。

就在我要進去的時候,我的手機響起,是姊姊打來的。

我下到一樓、走出醫院。我看著激烈的大雨,按下通話鍵。

「喂?」

『狗斗?』

「嗯。」

『是我,你現在可以講話嗎?』

「可以啊,怎麼了嗎?」

我聽到騷動的人聲從姊姊背後傳來。在玲被救護車送到醫院之後,姊姊就去了明答署,她應該現在還在那裡吧。

『那個……』

「嗯。」

『我希望你冷靜地聽我說。』

留下一個前提後,姊姊猶豫地停了下來。一定是有關刺殺玲的犯人的事。「怎麼了?」我急著要問姊姊知道了什麼。姊姊『嗯』了一聲之後,隔了一會兒,她才這麼說道:

『久遠玲同學……你的朋友她——』

那一瞬間,我除了姊姊的聲音之外,什麼都聽不到。我身旁的一切,都像是飛到遙遠的後方去了。

「……你說什麼?」

『聽好了。我要你冷靜下來,仔細地聽我說。』姊姊再次叮嚀。

『我們在你的朋友,久遠玲的身體上,找到數個刺傷的傷口。而且,久遠同學的腹部上面—』

我知道我心裡有什麼東西碎裂了。

『——久遠同學的腹部上面,被刀子,刻了一道十字傷。』

所有的背景音樂都回來了,吵鬧的雨聲在耳內迴響。

「這是……怎麼一回事?」

『不仔細調查的話,我也不知道,大概——久遠同學是被『十字傷的撕裂魔人』攻擊了。這點應該沒錯。』

「為什麼啊!」

我不自覺地拉高了分貝。

「為什麼那個瘋子會來這個城市啊!為什麼!」

『冷靜下來,狗斗。我們還不知道為什麼。而且,我們根本就不知道是不是有所謂的理由。』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也不想說這種事——』

猶豫了片刻後,姊姊繼續說下去:

『聽好啰?被攻擊的人之間幾乎完全沒有共通點。年齡、職業、住址都毫無關連。我們只能推測犯人是隨機挑選被害者的。也就是說,狗斗。久遠同學她——很可能是被隨機攻擊的。』

「……騙人。」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好死不死?偶然?那傢伙就因為這種不明不白、隨隨便便、無聊至極、無可奈何的理由被刺殺嗎?

「那傢伙……那傢伙的狀況不是很好。她現在還在手術中,可是很有可能會是最糟的結果。為什麼……為什麼……」

『狗斗——』

「我……絕對不相信,姊姊。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

『……可是啊,狗斗。從他之前的犯行來看,就只有這種可能。當然,我也不清楚詳細的狀況,不過搜查本部應該是這麼推測的。』

「我不相信。」

『狗斗,看看現實情況……不過就算我這麼說也沒用吧。我知道了,如果你要這麼想的話,那就這麼做吧。』

姊姊用帶了些許哀憐的聲音這麼說道。

『如果你能因此滿足的話,那就那麼做吧。聽起來也許冷淡,但我現在只能這麼說……對不起。』

姊姊掛了電話。我垂著雙手四處漫遊後,在附近的長椅上坐下。

我抱住頭,無法歸納的思考不斷在我腦中攪和。玲的笑容、玲停不下來的動作、玲向我揮手的樣子,反正我就一直想著我和玲至今度過的每個日子,還有我們以後應該也會這麼度過的日子。

這不是因為我喜歡玲、也不是因為我愛玲。

只是我所憧憬的人、我所尊敬的人的人生又崩壞了。就像我毀了爸爸、媽媽、還有姊姊的人生一樣,沒有任何意義的不公平傷了毫無關係的人,毀了他們的一生。

「為什麼……」

為什麼這個世界是這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誰來告訴我啊?難道刺殺玲的人沒被抓到、想死的我死不了都是毫無意義的事,只因為難定是那樣,結果就是那樣了嗎?如果這世界是這麼無藥可救的話,那不管這世界變得如何,裁們就都束手無策了嗎?

「我笑不出來啊……」

沒有什麼方法嗎!

「該死!」

我明明知道這樣也無濟於事,但我還是用力地敲了一下附近的柱子。

就在這個時候……

「狗斗……」

熟悉的聲音響起。我抬起頭,看見雨中有一個撐著傘的女人。

「……桐崎嗎?」

你去哪裡了啊。

「抱歉。我有件很在意的事,所以我先回家一趟了。久遠玲呢……?」

「我不知道,雖然沒有致命傷,可是她好像出血過多。」

「……是嗎?」

桐崎收起傘,站到我面前。

「那……你很在意的事是什麼?」

「啊啊,這件事啊——」

桐崎點了點頭後,開口說道:

「——呃,這裡有點不方便,到我家來說。」

進到毫無改變的房間後,桐崎打開筆記。我坐在她旁邊,眼睛盯著熒幕。

「……狗斗。」

「怎樣?」

動著滑鼠的桐崎說道。

「久遠玲她是不是被假的【午夜十二點的殺人魔】攻擊的?」

我瞪大了雙眼。「……為什麼你會知道?」

「我現在跟你說明。」

桐崎敲著鍵盤繼續說下去:

「可能性或許很低,但我在知道久遠玲被攻擊的時候,有一抹不安划過我心底。那個【午夜十二點的殺人魔】的模仿犯搞不好來到這個城市裡了。當然,我沒有任何理由。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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