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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輩單刀直入來問,讓我一時失了語。
「意思是,讓我直接坦白?」
我冷眼一對,他坦率地點了頭。
「我明白。之前誇下了海口,勢要揪出你的過往,你也說死守到底。這相當於一場對決。我這一問,無異於舉旗投降。」
「說的正是。輸家沒份說話。前輩輸了。」
「輸就輸了,我認了也無妨。」
嘴再硬還不得認輸。
「我服了。你保密得滴水不漏,我甘拜下風。」
那當然。
唯一知道我過往的人,他絕對找不到。若問為何,她已經不上學了。想找也沒門。
我站起身,拍了拍裙子。扭臉俯視他,冷冷道。
「以為低聲下氣,我就會說么?……呵,我懂了。想打誠意牌對吧。」
必是聽了森的勸言。前輩又是愣頭青,耳邊風一吹就信了。看,他啞口無言了。
「……我說,早伊原。」
前輩站起身,和我凝眸對視。
「你是我特別的人。一輩子都忘不了。這是真心話。」
「謝了咯。」
我拚命裝作不在乎,冷淡回道。心中卻不覺神魂馳盪。一直以來,我們從未逾越過半步。
他不該說。我讀過日記,清楚前輩多麼珍惜我,他也心知肚明,卻不應該說穿。
如此直白,叫我如何反應哩。
此刻的我們赤誠相對。這是第一次。
「你的心意卻並非如此。在你眼中,我只是隨用隨棄的棋子。」
我聽得一個激靈。怒火中燒,邁前一步道。
「這話可不能當耳邊風。我也是呀,春一前輩是特別的,無可替代的。」
他挪開了眼,道。
「明明沒有。你滿嘴謊言。要是珍惜我,幹嘛不坦誠相待。」
「誰都有不想提及的往事呀。」
「你和我說隱私?這不是你最反感的謊言么。虛情假意才會做這種表面功夫。我們不一樣。你不坦白,說明在敷衍這段感情。沒對我真心真意。」
他誤會了。聽了他的心聲,我心頭一痛。
「不對……!不是這樣的。」
語氣重了,我稍微冷靜下來。不行,得鎮定。前輩緊盯著我。他是在套話。
春一前輩——我呢喃著,雙掌握住他的右手。
「你接受了如今的我,我才如此真心真意。你見過了我的底細,也接受了我。這便是一切。過去如何毫無關係。」
他盯著我的雙眸。恐怕,被他看出了端倪。
「這不過是,你避而不談的說辭。」
果然沒那麼容易上鉤。
「你在懷疑我,早伊原。」
懷疑。前輩直勾勾地看著我。
「如何長篇大論,也狡辯不了。你心裡藏了個不能說的秘密。那便是——」
——你啊,從頭到尾沒信過我一丁點兒。
「………………」
這話讓我為難至極。究竟如何回答。搜腸刮肚之下,只想到了筱丸前輩的一句話。
放棄吧。
不由地胡思亂想。我連忙止住了思緒。
冷靜。
……呵,這種小事難不倒我。我早料到了,前輩會以此為突破口。他摸清了我的弱點。
「早伊原,別再懷疑我了。」
這話似乎有深意。
前輩的三冊日記。
「奪」、「壞」、「偽」。
小說風的文體,通篇的敘述陷阱、選材標準、存放的地方,每一點都有其用意。
小說風是為了布下敘述陷阱。而通篇的敘述陷阱,又有何意義呢。——我留心看去。哪兒是陷阱、哪兒是真的、哪兒是假的,從頭懷疑到尾。
可是。
我都知道。盜竊的真兇是辻浦前輩,筱丸前輩是女的,上九一色的真名是惠,我全知道。根本不上當。
為何刻意寫進去。春一前輩究竟在考慮什麼。從中推導出的結論是——他在傳達信息。
日記本身,即是信息。
「再多的懷疑也是徒勞。事實便是真相。」
我一直與謎題打交道,從未停過懷疑。一下子破解的案件,他沒寫進去。上面所記載的全都質疑過答案。
以此為線索。
「奪」、「壞」、「偽」的真正含義。
だつ、かい、ぎ。
脫懷疑——胡拼亂湊般的字謎。這正是,春一前輩想說的話。
脫去懷疑,接受事實。
若換作別人解了密,必定會一頭霧水。我卻心頭一震。難不成,全被他知道了?一想到此,便心跳加速,直冒冷汗,止不住地手顫。……我又冷靜下來,細細思考。
這是陷阱。
八個月的朝夕相處,加上如今的狀況,他藉此布下了陷阱。他若是真的知道,找到了真相,何必多此一舉寫日記呢。
可見他存心嚇唬我。我越是隱瞞,察覺時越容易中計。
前輩方才所說的每個字,都分毫不差地刺向我的弱點,全為撬開我的嘴。
——一切的鋪墊只為這一刻。
前輩自覺調查無果,便轉而來套話。方才是為了讓我疑心自己,進而自露馬腳。全是他布下的迷陣。
冷靜。此刻最須冷靜。他正中了要害,弄得我一時失了魂。差點兒親手斷送好局。
此時此刻,我得冷靜地消化這番「肺腑之言」,再嗆回去。
不著急,慢慢來。
守口如瓶即是勝利。
「前輩才是,根本不相信我吧?」
「……?」
「我過去若出了事,你會擅自插手么?」
「我不會。」
前輩慌了神,此時正是良機。
「那就與你無關。」
「不是的。我想知道早伊原的過去——」
「我喜歡現在這樣。」
前輩沉默了。他被我的心聲壓倒了。這是我第一次當面表達好感。
「兩人一起隨意閑聊,互相吵鬧,彷彿冥冥之中有緣一般。多麼希望每日如此,即便前輩畢業了,也希望永遠不變。」
「早伊原……」
前輩垂下了眼,神情動搖不定,右手攥緊了拳頭。前輩耳根子軟,經不住別人掏心裡話。
拜託了。順勢應承下來吧。
像那孩子一樣,像佳一樣。
前輩抬起了眼。
見到這雙眼,我如同被潑了冷水。這個人,被姐姐表白時仍冷靜如冰,每時每刻以理性行先。所謂順勢應下,不過是俗人的所為。
「不弄清早伊原的過去,在一起也沒意義。這是我的想法。」
鏗鏘有力的一句。字字直逼真相。
「我真的受不了。有時弄不懂你的心思。你究竟在想什麼,想對我說什麼,我不弄明白不行。若不然我們只是貌合神離。」
「…………」
「你的過往,若只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倒好。可並非如此。過去造就了如今的你。真正的你必在於此。早伊原樹里,我對你幾乎一無所知。」
是的。正是如此。因為我從未提起過。我那最隱私的一面,從未讓他接近過。若被他碰到了,我將離他而去,永不相見。
「求你了,早伊原。」
前輩談起了將來。
「我想和你在一起。畢業之後,無論過多久,想讓你留在我的人生之中。我單純想在你身邊,我想要你。」
簡直像在求婚。話裡頭未必摻有愛意,可我聽來是一樣的。
前輩不是戀人。是知己。知己高於一切。
「……做好心理準備了嗎?我呀,本性可沒那麼好喲?」
前輩笑道。
「初次相會時,我就領教過了。」
初次是指何時呢。必定是前輩初次認識我之時。可早在之前,我已經認識春一前輩了。
我深深地嘆了氣。兩眉緊鎖,愁苦地朝窗外望去。
「好吧。我就說了。我那瞞住的過去,那要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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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小學五年級的暑假。父母忙於工作,姐姐又有人緣,每日少不了和朋友出去。外頭又曬又熱,沒有樂趣,我於是待在家裡。遊戲玩膩後,我沉迷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