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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上學日,昨日還在放假,今日卻平凡地上著課。不同之處,也就教室里瀰漫著倦意,與老師的話略顯嘮叨罷了。
與早伊原的約定,今天也不例外。放學後,我去了學生會準備室。早伊原早就在場,打理著花朵。
「天天都叫我來,老實說,你是不是沒朋友?」
「天天都老實來,果然,前輩沒朋友吧?」
打完招呼後,我們各自讀起了書。早伊原手上是沒見過的本格推理小說,我手上是社團青春類小說。讀了半晌,早伊原霍地從書上抬起了頭,開口道。
「啊,說起來,前輩。」
「我拒絕。」
早伊原以「說起來」起頭的,准沒好事。聽完再拒絕就為時已晚。聽了她的話,就等於上了賊船。因此,必須在她拋出話頭時斷然拒絕。
「真不聽嗎?人家想說的是關於明天的學生會合宿。」
「啊啊,這樣啊。」
看來只是普通的談話。不祥的預感也有落空的時候。多麼希望每次都能落空。
學生會合宿是每年的傳統,學生會成員齊聚一堂,通宵達旦,討論學校今後的管理、長遠計畫等平日未有過的高深議題。換言之,就是玩通宵。
合宿時間是明後兩天。地點在會長的家。即早伊原樹里的家。
順便一提,過夜的節目還未得知。會長秘而不宣。雖然在意,但畢竟是會長,應該不至於強人所難。當時的我是如此放心。
早伊原替會長傳話。
「明天的集合時間是六點半。」
我聽會長說的是八點。
「是嗎。那我吃過晚飯再來吧。」
「不用,家裡會準備晚餐。聚餐也是合宿的一部分喲。」
「知道了。六點半到早伊原家。」
父母明晚回來得晚,本打算和妹妹一起吃的,看來只能先給她做飯。妹妹不會生我的氣吧。都初中三年級了,想必不至於吧。
「那哥哥吃兩頓晚飯不就好咯。」
翌日,聽到不能一起吃晚飯,妹妹如此放話道。語出驚人。天才和白痴真的是一線之差。
「你是白痴嗎。」
沒錯,妹妹是白痴的一方。
「哈?誰是白痴呀。哥哥可有點拽喲。」
「你自己翻字典查什麼叫拽。就是你的代名詞。你算哪門子的大爺。」
「妹妹大爺。」
「那我是哥哥大爺。唉……好吧,算了,這樣吧。我只喝湯行吧。」
「好耶。」
妹妹小小地揮拳慶祝。
陪妹妹吃完飯,洗完衣服我便出了家門。會長先前把住址告訴了我。我們家都在車站附近,自行車程約二十分鐘。我第一次去她家,只認得大概的方位,只好看著手機地圖,摸索著前行。
早伊原家在高檔住宅街。畢竟父母是花店老闆。
怎麼每家都有車庫啊。我對著地圖繞了一會兒,五分鐘不到就找到了。早伊原的家一眼就認得出。要問為何,瞧那拱門上爬滿了的藤蔓。裡面的中庭寬廣,通著一條磚路,兩側是園藝花卉。我瞧了瞧門牌。果然寫著早伊原。說過停車架可以隨便用,我便把車停好。不知其他人來了沒。
我按響門鈴。半晌都不見人來。看下手錶,六點二十五分。我來太早了嗎。記得會長的父母要出差,不在家才對。如此說來,晚餐莫非是會長親自下廚。如此想著,不由地興奮並期待起來。
「來了——」
對講機傳來陌生人的聲音。是中年婦女的聲線。我遲疑地報出名字。
「那個,我是矢斗。」
「嗯,好呀,稍等一會兒。請進。」
聲音中透著一絲喜悅。馬上,對講機里的女性開了門。一眼就認出是早伊原樹里的母親。她留長頭髮,長大之後也會是這般美貌。
難道是剛要出門?見她妝容整齊,穿著光鮮。我來得真不是時候。
我在寬敞的玄關脫了鞋,走進客廳。飯桌上已經擺好了飯菜,早伊原的父親和早伊原樹里都已入座。除了浴衣,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她的便裝。一襲白色的連衣裙,胸口系著絲帶。不像是居家服。如此簡潔的穿衣風格,與早伊原端莊的姿容十分相稱。伯父見了我,立即起身。
「兩個女兒受您照顧了。非常感謝。」
面前忙不迭地低頭道謝的人,正是『鄰街花店』的老闆。看外表倒像位普通的慈祥大叔。我慌忙回道。
「啊、沒有的事。平日我都承蒙兩位令嬡的照顧。」
有沒有受樹里照顧尚且打個問號,情面上是該這麼說。
「我們邊吃邊說吧。飯菜都冷了。對了,春一君坐樹里旁邊吧。」
「嗯,好。」
我往最裡頭的座位走去。和早伊原對視了一眼。只見她的邪笑比往日更深幾分。見此,我確信了。
上當了。
集合的時間壓根就沒改。我一個被早叫了過來。這下准沒好事。不然她也不用瞞著我。我不禁面露苦色。早知道問下別人就好了。她昨天才通知,我又沒打算和別人一起來,結果就沒問。說到底,我本就不愛與人打交道,和學生會的成員們也很少溝通。
可對手是早伊原,萬不該如此大意。
「春一前輩,請坐。」
她假意含笑道。
「早伊原,待會有話跟你說。」
我也擺出笑臉說道,聽罷,她故意歪起了腦袋。
「『早伊原』……?啊啊。」
接著,她恍然大悟似地瞪大了眼睛。
「媽媽,前輩待會有話跟你說耶。」
「等,啊,不對。算了,沒事了。」
這裡的確是早伊原家。伯母卻不明所以,只顧笑道「誒呀誒呀,你們關係真好」。我白了早伊原一眼,她沖我得意地一笑。
早伊原叫我早過來,肯定圖謀不軌。此時,飯桌上自然而然地聊起了我,令我無暇思考。
「樹里真是的,春一君這麼帥都不跟我們說。對不起呢,這孩子在家從不說起學校的事。老是問一句答一句。」
基本上都是伯母在說。伯父則和氣地用著餐。我光顧著回話,連筷子都沒怎麼動。也罷,反正緊張也嘗不出味道。
四月份起,我和早伊原偽裝成戀人。連父母都蒙在鼓裡。這可怎麼辦。心頭掠過一絲不安。
「樹里在學校是怎樣的?在春一君面前肯定不一樣吧?」
「媽媽,別問傻話呀。」
早伊原回道。她邊說邊溜了我一眼,抿著嘴笑了笑。伯母道「樹里害羞啦」。沉默了半刻,大家把目光投向了我。
「這個嘛……樹里很活潑,是個好學生。」
在壞的方面很活潑,是個好會動歪腦筋的學生。
「看來很恩愛嘛。春一君人這麼可靠,樹里的將來有著落了。做母親的,心裡都鬆了一口氣。」
「哈啊……」
伯母只看到了我的表面,才有此一說。如果知道了我的「體質」和往事,這種話怕是說不出口了。我暗自懊惱,可見了伯母的表情,也知她欣慰不假。
「等下,媽媽說得太早啦。」
早伊原邊說邊向我眨眼示意。
「啊、啊哈哈。」
我只好尷尬地訕笑。不知該如何回應。若當著伯父母的面承認此事,我良心不忍,若一口否認又會引來猜疑。早伊原存心就想找我麻煩。
簡直勞心費神。既要揣摩早伊原的意圖,又要應酬伯父母。稍有不慎就會一錯再錯,露出馬腳。我直想嘆氣,沉寂已久的伯父開了腔。
「別鬧了,看春一君多為難。適可而止吧。春一君都沒怎麼動筷。嘗嘗這個吧。」
他嫻熟地給我分了些菜。
「謝謝。」
對伯父的好感陡升,母女倆卻含笑旁觀,全無反省之色。我尷尬地看起了電視。電視上正報道著縱火案,直指犯人受了動畫的蠱惑。伯母嘟囔著「沒想到有這種動畫,太可怕了」,便關了電視。
這樣被問來問去也很是為難,我問了個老早就在意的問題。
「對了,會長去哪兒了?」
我現在的座位想必就是會長的。今天明明是合宿的日子,卻不見她的身影。
伯母苦笑道。
「對不起呢。我叫過她下來……那孩子在學習呢。等學得差不多她自會下來的。今晚有合宿對吧?她忙著補今晚的進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