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壞掉的正義 第四章 她的理由

1

從教學樓的五樓窗口朝下張望。已經十九點,大多的店都已經停業。行人也稀疏不少。操場差不多該點起篝火了。後夜祭的時間到了。

我又停在此處思考。和別人的青春拉遠一步,以俯視全局。想要冷靜看待事物,當局者反而難辦。因此有必要拉開距離。

早伊原最後把一切歸結於偽善。所以,她勸我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對我冷嘲道「不敢相信惡意」的她,卻是不敢相信善意。她總能看穿想法,出奇制勝。

而筱丸前輩則是,善意和惡意全不相信。「自己沒考慮過這些」如此說過。是真是假我不得而知,不過筱丸前輩對自己的行動心無掛礙。全依仗著直覺而活。

倘若我也能這樣該多好。然而,若我和早伊原只憑直覺則只會麻煩叢生。因此,我們只得和別人互相遷就。

姑且,早伊原已經找到了遷就的方法。

而我,尚未能找到。

我想幫忙。無論如何,犧牲別人也好,也想幫那個人。想助其完成心愿。

倘若是筱丸前輩。做不到犧牲他人。自然也就幫不上。

倘若是早伊原。輕易就能犧牲、陷害他人,也就能幫得上。

我兩個都不想選。

「春一,君。」

被人從背後叫到。今天是經常被叫到的一天。大家都在前往後夜祭。這裡應該沒人會來才對。我轉過身。

「……森。」

站在面前的是森兔紗。她手撐著膝蓋,上氣不接下氣。想必是從樓梯跑上來的。

「怎麼了?」

她是在找我嗎。

「聽到了值班的事……」

「只是我單純忘了而已。別放在心上。」

我若無其事地笑道。

「不是這樣的對吧?」

森滿臉嚴肅。

「就是這樣的喲。」

聽見我的否認,森悲傷地垂下了目光。

「雖然不知道發生過什麼。人家也沒法子知。可是,看到春一君的臉色,人家就明白了。」

我的臉色不至於把全部緣由都擺出來了吧。不過確實,今天有過太多的事。

「讓你擔心真過意不去。不過,我真的沒事啦。」

哪怕我全盤托出,只會徒增她的困惑。不過她想為我做些什麼的心意,我心領了。

這是我的問題。只能由我一力承擔。能解決自己的事的,只有自己。

「……是嗎。」

森再次悲傷地垂下目光。

「…………」

我曾經試過去幫森。結果擅自誤會,肆意揮舞自己的正義。弄到他如斯田地。

這次我也想去幫忙,和上次並無分別。

明明沒被求助,就擅自同情對方,甚至想要幫忙。說不定對方就沒想領我的情。說不定就沒有人在煩惱。設身處境地考慮,我果然會痛苦,但並不能證明對方就一定痛苦。

若真如此,我如今想做的事,不過是破壞青春罷了。不過是揮灑自我滿足的正義感罷了。而且,必定是無法挽救的。

「人家不懂春一君究竟在想些什麼。」

「沒什麼,一些無關緊要的瑣事罷了。」

真的沒事啦,我露出笑容。然而森的表情依然堅毅。

「果然,人家什麼都幫不上忙呢……。所以對不起,人家要叫了。」

「誒……?」

要叫了,是指什麼。森操作起手機。想必是在給某人發信息吧。

「應該馬上就來了,稍等一會。對不起呢。」

森一臉歉意地說道。為什麼要道歉。

「……是叫了誰?」

「馬上就來,到時就知道了。」

只有不祥的預感。不是早伊原。把誰叫來這裡,想到的只有一個人。

聽到飛奔上樓梯的聲音。腳步聲越靠近,我的呼吸越是慌亂,止不住地眨眼。樓梯的平台上出現了她的身影。真的來了。被她抓到必定少不了麻煩。

我一見到她的身影立即撒腿就跑。對面跑上樓梯,體力應該消耗不少。離她爬上樓梯還有點距離,我從西面樓梯下去的話,應該逃得掉。下完樓梯去到操場的話,那邊正在舉行篝火晚會。混入人群的話,想必她也找不到我。和她的距離,我和她的步速,能否逃脫在腦海里模擬一遍。沒問題。能行。對面是女生。不可能追上我——。

如此思考之際,奔跑中的我的肩膀被手搭上。

「喲,好久不見。」

轉過頭,她笑著緊追身後。我心頭一驚,剛想甩開肩膀上的手時,肩膀被抓住,膝蓋從後被踢倒,我當場仰面摔倒在地。由於追趕時的速度,加上斗篷,讓我在走廊上滑行了一段距離後方才停下。肺部受到壓迫,我好一會兒都提不上氣。

面對如此的我,她面露邪笑,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她舔了舔嘴唇,說道:

「你的老姐可來了,逃什麼逃啊。做好覺悟了嗎,春。」

久違相見的姐姐,散發著和在家時不同的香氣。

2

姐姐來學祭一事我早已知曉。去學祭執行委員的模擬店的時候,淺田就告訴我了。剛才也從會長那裡聽到了。本想著不被找到完事的,結果事與願違。

「明明都問過學祭帳篷,筱丸,還有早伊原,結果沒一個理我的。逼不得已只能到處向學生打聽。」

那些傢伙之後要好好收拾,笑道。

我的姐姐,矢斗雪那,比我大兩年。現在是在東京上大學的大學生。可是。

「老姐,非洲的孩子們不管了嗎。」

她幾乎不去大學,而是加入了NGO,過著在海外輾轉奔波的日子。據我所知,最後一次回日本是在大半年前才對。

「有東西要回來拿。就偶爾回來一趟。順便看看學祭。明天就不在日本了。」

「明天?這次是去哪裡啊。」

她直接說出我只知道是在西亞的國名。又要讓媽媽擔心了。

「媽媽爸爸都很擔心的喲。有回家嗎?」

「沒有。」

「……」

看來和姐姐見過面一事,很難向父母開口了。

「他們擔心的心情我心領了,可他們每次都全力阻止我,讓我很是困擾。」

「起碼等過了二十歲也不遲吧。」

「等不及。太浪費時間了。」

「哦,是嗎。」

一旦決定好自己的路,姐姐便會以巨大的熱情奮勇前行。

「不說這些,先從我身上讓開。」

姐姐抓住了想要逃跑的我,就這樣騎在我上面,沒有一絲挪開的意思。

「我才不要,你肯定又想逃的。」

「…………」

這裡是走廊。後夜祭再怎麼沒人,這樣子也是相當羞恥。森剛才稍微拉開距離,微笑看著我。為什麼不靠過來。莫非,是在顧慮會妨礙我們的姐弟時間。森的話會這麼想也不奇怪。

我嘆了口氣。

「一點都沒變呢,老姐。」

那長得非常的頭髮也一如既往地沒剪,甚至感覺長度更勝從前。不知是梳理過,還是說放任不管,難道她就沒覺得厭煩嗎。日本早就不流行長直發了。

「你倒是變了呢。」

姐姐是將早伊原的語言暴力全部轉化為身體上的暴力。當然地,我對姐姐不太適應。所以我才不想見她。

「為什麼要躲著我。以前的話還哭著喊過『不想和姐姐分開』的說。」

「現在我寧願死也不會說。」

雖說如此,幼年期,我老纏著姐姐是事實。哪怕是這種性格的姐姐,在當時也是相當可靠。

「……那個,真的不從身上下來嗎?」

「你擔保不逃走的話。」

「不,我要逃。」

「那你休想我下來。」

尤其是現在,我不想和姐姐見面。姐姐窺探著我的臉,說道:

「……出什麼事了?」

我的臉色有這麼糟糕嗎。

「什麼都沒有,好痛。」

臉被拍了一巴掌。

「所以呢,出什麼事了?」

「什麼都沒,都說好痛了!」

這次輪到左邊臉被更加用力地打了。姐姐性格惡劣地笑看著我。她嘆了口氣。

「再問一次。出什麼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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