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1)

中午吳曉沒有回來,林星自己隨便吃點就湊合了。晚上她很認真地做了幾個菜,候著吳曉回家一起吃。雖然他們現在有了錢,但林星似乎已經有了在家自己做飯的習慣。不光為了勤儉,更是為了品味一種家的感覺。這感覺的美妙是在街上吃館子體會不到的。

和吳曉一起吃完了晚飯,他們分了手,吳曉打車去了天堂酒吧,林星則去了靜源里,準備把關於長天集團那份採訪報告的手稿找出來。

雖然錢包里揣了吳曉早上塞進去的一千塊錢,但她還是擠公共汽車又走了一段路,花了四十分鐘才回到她原來的這個家。天色已晚,樓道里的燈黑著。好在她對這裡的每一個拐彎抹角還都依然如故地熟悉,摸著黑也能毫無磕絆地上得樓來。因為不知艾麗和阿欣是否已經回來,或者劉文慶是否還在,所以她先敲了敲門,無人應聲,才拿出鑰匙開鎖。門打開後她看到屋裡和樓道黑得一模一樣,知道果然誰都沒在。她打開燈,掃一眼客廳和都未鎖門的那幾間屋子,從屋裡凌亂的程度和滿桌的煙灰上判斷,這屋子顯然還有人住,而且不像是女人,儘管艾麗和阿欣她們也都抽煙。

對於她一走艾麗就胡作非為地收容男人,林星早已失去了原有的氣憤和與之理論的情緒。桌上地下髒亂得讓她甚至沒有駐足的心情,她匆匆忙忙地翻了半天,最後在一個大紙箱子里找到了那份稿子。那大紙箱里放的都是她留在這兒的一些雜物,顯然是艾麗阿欣她們不負責任地胡亂塞在一起的,還好她們沒把這稿子當廢紙扔了。

正收拾著,忽聞門外傳來一陣鬼鬼祟祟的響動。也許是很久不在這裡住的緣故,門外的異常讓她心裡有點打鼓。她躡手躡腳靠近大門,耳朵悄悄貼上去聽,確實有人在門外輕聲嘀咕。她從「貓眼兒」往外看,外面沒有燈,黑乎乎的看不清楚。正看著,門突然砰砰地響起來,她猝不及防地嚇了一跳,吸一口氣讓自己鎮定了才問:

「誰?」

「開一下門好嗎?」

是個男人的聲音,態度倒還和善,林星的緊張略略緩解,問:「請問你是誰呀?」

「我們是公安局的。」

她把門打開,隔著防盜門的欄杆,看到一老一少兩個男的,穿著便衣,樣子還比較正派,不像假的。但她還是警惕地問:「有工作證嗎?」

老的把證件亮出來,林星說:「我看看行嗎?」那人把證件打開了。借著客廳明亮的燈光,林星看到證件上的相片,和本人的樣子差不太多。她還不放心,又指指那個年輕的,「他的呢?」老的看了小的一眼,小的皺著眉,臉上有點煩,但還是打開了自己的證件。林星這才開門揖客,解釋地說:「對不起啊,這麼晚我怕是壞人。」

便衣們進了屋,年老的那位也為他們的不速而來做了解釋:「我們白天來好幾次了,這兒都沒人。」年輕的便衣則滿臉敵情地環顧四周,轉過頭就開始發問:

「你們家幾口人呀?」

他的嚴肅讓林星感到敵意,像是自己突然被放在了一種罪犯的位置。因此她回答問題的口氣之簡短之冷淡,當然是帶著抵觸的情緒:

「我不住這兒。你們到這兒有什麼事嗎?」

老便衣拿出一張照片給林星看:「你認識她嗎?」

林星看了一眼,馬上點頭:「這是阿欣呀,她租我房子。她犯什麼事了吧?」

老便衣的態度倒還不錯,一直和顏悅色的:「除了她,還有誰住在這兒呀?」

林星說:「還有艾麗。她們到底出什麼事了?聽說她們失蹤了,是真的嗎?」

老便衣敏銳地反問:「你這是聽誰說的?」

林星遲疑了一下,脫口而出:「聽我爸爸說的。」

「你爸爸?你爸爸誰呀,他怎麼知道的?」

老便衣不露聲色地微笑著,神態自然,問她。林星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做答。

「我爸爸,不,那是我公公,他是長天集團的……」

「你公公,他貴姓啊?」

「姓吳。」

「是長天集團的吳總吧?」

林星默認:「你們公安局不是去找他調查過嗎?」

小便衣插嘴:「你公公過生日那天晚上,讓租你房子的這兩個人去他那兒跳舞,這事兒你知道嗎?」

林星不想回答小警察的話,但又不能置之不理,便草草地點了一下頭,連眼睛都沒看他一下。小警察依然鋒芒所指,話中有話地說:

「然後她們兩個人就再也沒有露面了。」

她們倆露沒露面和去吳家跳舞又有什麼關係呢,林星覺得小警察的邏輯真有點生拉硬扯。她冷冷地提醒道:「你們知道不知道她們倆在北京是干……」難聽的話尚未出口,她又收住了。她想沒必要在生人面前,尤其是在警察面前,說艾麗和阿欣的醜事,於是改口,「你們知道不知道她們在北京的朋友可太多了,也許她們到哪個朋友那兒住幾天去了,以前也常這樣的,過幾天你們不找她們也會回來的。」

老警察晃晃手中的照片,說:「這個阿欣,我們已經找到了,我們現在想找的是那個艾麗。」

林星說:「她們倆總是在一塊兒的,你們可以問問阿欣,她一般都知道艾麗去哪兒了。」

老警察看一眼小警察,又看一眼那張照片,說:「她不可能知道,因為她已經死了。」

林星以為自己聽錯,她沒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死了?啊?你們說什麼,她死了?」

兩位警察用沉默表示了確認。林星驚得不知說什麼好:「她,她是怎麼死的?」

警察再次用沉默表明,阿欣並非善終,林星身上幾乎起了一片雞皮疙瘩:「她……什麼時候死的呀?」

小警察尖銳地說:「從屍體和遺物的情況判斷,應該是在你公公過生日那天晚上九點四十五左右死的。」

小警察把時間說得那麼具體和肯定,依據何在,林星不甚了了。但他含沙射影的口氣讓林星聽出不大對頭,她馬上做出疑問的反應:

「你們這是什麼意思呀?」

小的不答,老的反問:「那天,你公公過生日,你在嗎?」好在他的態度隨和友善,像拉家常一樣,反而讓林星有了回答的願望。她剛想把那天的情況做個敘述,話到嘴邊突然想起什麼,又吞了回去,改口變成了簡單的兩個字:

「在呀。」

老警察又問:「那個艾麗,還有那個阿欣,她們那天是幾點來幾點走的,她們跳舞了嗎?」

從這一句開始,林星答話時心裡就有了點慌亂,因為她清楚地知道,在她以下的證詞中,將根據她公公的要求,有某些微妙的編造:

「那天,我愛人陪我公公和其他幾個人一起吃飯來著。」也許是剛剛結婚的緣故,她在生人面前稱吳曉為「愛人」還多少有點彆扭。「吃完飯我愛人有事出去了。然後我去他家跟我公公聊了一會兒。後來他睡了我就走了。艾麗和阿欣我沒見著,大概沒跳成舞她們也就走了吧。」

老警察審視著她的臉,他的眼睛雖然掛著那麼點笑意,但仍能灼灼逼人地看得她後背冒出汗來。老警察問:「那你呢,你是幾點去的,幾點走的?」

林星稍稍停頓了一下,不太利落地說:「九點多鐘去的吧,大概十點多鐘走的。」

老警察又問:「你一直陪你公公聊天嗎?聊了多久,一個小時?」

林星沒有答話,有點機械地點了點頭。她不想再多說什麼,因為她注意到她的答話,可能還包括她的態度,全都被那位小警察一聲不響地記到一個小本子上去了。她覺得那小本子和那小警察的臉色一樣,有點陰鷙。

老警察終於也沒有再問,最後依然客氣地,要了她的呼機號碼,也給她留了他自己的號碼,走的時候還說了些對不起啦打攪啦之類的話。

他們一走,林星心裡頓時七上八下。仔細回想自己剛才的每句回答,細節上有真有假。儘管她覺得那天晚上她幾點去幾點走實在無關緊要,但心理上畢竟有了幾分彆扭。她不知道她的這些答話在形式上或者在法律上,會不會成為對警察的誤導,甚至,是不是已經在事實上,構成了某種偽證。

她拿了自己的手稿,有些恍惚地熄燈關門下樓。剛到樓下,迎面來了輛計程車,刺目的車燈晃了她一下。定神一看,從車上下來的,原來是劉文慶。與上次相比,劉文慶幾乎換了模樣,不僅西裝革履氣宇軒昂,而且幾天不見,輪廓上也有些發福。他見到林星,先打招呼:

「嘿,你怎麼來啦?」

林星冷淡地打量他,說:「這話好像應該我問。」

「怎麼應該你問。」

「這是我的家,你幹嗎來了?」

「行行行,」劉文慶雖然衣冠楚楚,但還是滿嘴酒氣,「我過一兩天就走,艾麗和阿欣反正也不會回來了。你可以搬回來住,或者再把這房子給租出去,也行。」

這話在林星聽來,竟驀然生出些對往事的傷感,她和艾麗阿欣雖不算朋友,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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