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我坐在窗邊。
籠罩在淡淡光暈中的風景,跟白天受到太陽明亮光線照耀的景色看上去面貌不同,又是另一番美景。
……萬籟俱寂。
雖然是非常遙遠的地方,但幾乎無法想像同一個國家正在打仗。
我忽然間望向身旁的花盆。
筋骨草的花正在花盆中盛開。
「哇啊,好可愛。阿姨——請問這種花是什麼花?」
打從問出這個問題買下以後,已經過了多少歲月呢?
我不經意想到那種事,獨自一人笑了出來。
回想起來,真的發生了很多事。
歷經好幾個季節,那時候買下的種子已經漂亮地開出了花朵。然後遺留下種子凋零了。
如今種在花盆的花已經是那顆種子相隔好幾代的子孫了嗎……
我撫摸著柔軟又美麗的花瓣。
受到月光照耀的花瓣儘管在黑暗之中也……不對,正因如此看上去才更加美麗。
「就這樣子……」
我回想起的是他的聲音。
那一天的那一刻……隔著漫天的花朵,他露出了什麼樣的表情呢?
然後他接下來要說的,究竟是什麼呢?
就算想也沒用……我將視線移向放在我大腿上讀到一半的書本。
就在此時,傳來了敲門聲。
「打擾了,大小姐……大小姐?」
進房的塔妮亞狐疑地注視著我。
「您為什麼坐在這種地方呢?」
「我在休息,順便眺望一下外面的風景。」
再繼續坐在這裡,塔妮亞的臉色應該不會太好看,於是我從窗邊站了起來,將書本放在桌上坐在椅子上。
塔妮亞浮現出像是感到安心的表情。
然而下一刻,看見我拿著的書,她的臉色沉了一下。
「就算是現在,我也想儘可能多塞一點。」
我帶著苦笑對她說。
我所閱讀的,是與阿卡西亞王國相關的書籍。
除了保管在阿爾梅利亞公爵領的書籍,除此之外我也會找時間閱讀從其他國家訂來的書。
雖然直到這次騷動結束以前我都不打算去……不過結果會變成怎樣呢?
目前我的回答是由於國內形勢混亂暫且保留。
「……是嗎?我有些想告訴您的事便過來了。」
「這樣啊……你說吧。」
「儘管戰局還沒有到達王都,但戰端已經開啟了。」
終於開始了嗎……我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塔斯梅利亞王國方面,梅西男爵和卡傑爾將軍正在奮鬥的樣子。可是對方軍勢龐大……」
「我記得外祖父大人重視速度,因此由少數人先行。聽說之後會有第二批人馬出戰?」
「正是那樣。您從夫人那邊聽說了嗎?」
「嗯。」
「是嗎?第二批已經出發了。依速度來考量的話,還要一兩天才會到吧。」
「那很好。不管外祖父大人有多強,也沒辦法忽視數量的優勢。」
「……這還是秘密,但這次多瓦伊魯國似乎不光是士兵,連一般民眾都上前線了。」
「……一般民眾?可是我想未經訓練的人們就算站在戰場上,也無濟於事吧?」
「是,您說得沒錯。實際上雖然我方處於劣勢,但似乎呈拉鋸戰。不過他們的戰意好像相當高昂……這種均衡究竟能維持到幾時呢……」
「……人民的戰意高昂?」
我還以為是強行徵兵……但就算是那樣,會戰意高昂還是很奇怪。
「是的。據說去年多瓦伊魯國發生了饑荒。」
「……這麼說來,有過那樣的報告呢。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歸根究底就是背水一戰吧。」
是缺乏糧食,跟前景不樂觀的國家一起衰弱而死?
還是為了重要的人把豐饒的土地搶到手……為了留下希望參加戰爭而死?
後退一步是地獄,前進一步也是地獄。
不就是強迫他們做出抉擇嗎?
「可能是我多慮了……但說不定是狄龐最大限度地利用了偶然發生的饑荒也不一定。」
我不得不這麼想。
如果無論如何剩下的只有死這個選項,人類會緊緊抓住僅有的希望,又或者是試著找出意義。
「難不成……」
「頂多只是我的想像喔。」
「可是艾莉絲小姐,故意自己斷絕退路,陷入更艱難的情況……」
「……到底會怎樣呢?在緊迫的狀況下,你想人類能保有多少理性?」
「啊……」
面對我突如其來的問題,塔妮亞頓時語塞。
「貧瘠的大地,由於上次的戰爭導致財政上急迫。踏踏實實地開墾要得到成果,得經歷多少時間……貧困、飢餓,還有因此引起的治安惡化。在不滿與不安蔓延之際,人類究竟能忍耐到什麼時候呢……」
隔壁不是甜美的果實,而是有廣大肥沃土地的塔斯梅利亞王國。
「為什麼我們的國家會……」之類,或是嫉妒「為什麼會這麼不公平呢……」,即使他們累積更多不安與不滿也不奇怪。
「說不定為了讓宣洩此類不滿的矛頭不要對著自己,那個國家的高層利用了戰爭呢。」
「……換句話說,結果是人民想要爭鬥?」
「世上的潮流就如同大河。就算一滴一滴的水想要往不同的方向走,也無法違逆大的潮流。同樣的,就算有逃避戰爭的心,也無法抵抗輿論的巨大潮流,不知不覺間就會向著同一個方向,想著『只能那樣做了』、『只有那個辦法』,並改變先前的想法吧。」
在前世的世界裡,不就已證明了這件事嗎?
在充斥著不滿情緒的時候,人們會對打算打破現況之事陷入瘋狂。
在無數的地方、無數的時刻,不都會發生那種現象嗎?
「尤其若是有打算利用那一點而煽動的人們……人們不斷受到煽動,就像潰堤的河川一樣化為濁流,只能前往終點。很快地說不定連煽動的人們也控制不了了呢。」
這是為了轉換宣洩不滿的矛頭,又或者純粹是為了洗刷上次戰爭的恥辱呢?
煽動的人們原本是以哪一方為起點行動,事到如今已經無法分辨。
那不光因為我是敵人,對他們來說也應該已經是那樣了吧。
在不知不覺間手段成了目的,只是一心固執要獲勝。
除了那以外的路全都是此路不通的狀態不是嗎?
「……我離題了。外祖父大人也很難辦吧。職業軍人也就算了,對手是人民的話。」
「是。但如果是師父他們馬上就會想通吧。就只能打了。」
「是呀……塔妮亞,感謝你的報告。要是有發生什麼事,就繼續向我稟報。」
「遵命。」
我在塔妮亞離去後,再次靠近窗邊。
這次沒有坐下,而是站著交互看向風景和自己的手掌。
……戰爭開始了。
強大又兇猛的濁流,究竟會去向何方?
然後終點又會是哪裡呢?
我交互望著外面的風景和自己的手掌。
……我絕對不會隨波逐流。
我絕對不會遭到吞沒。
因為要是我轉彎、失足的話,溺斃的不光是我一個人。
為了重新審視自己的覺悟,我在那個地方站了好一會兒。
✝✝✝
「……嗯?」
從一大早工作到現在,我對一份文件感到在意而停下了手。
「有什麼事情嗎?」
站在一旁的塔妮亞立即有所反應。
「讓〈建〉找個人去確認一下。為什麼拆不了這些房子。」
「是,遵命。」
我感到疑惑的,是關於拆除東部房屋的事。
在先前東部的波爾迪克家族騷動過後,領地接收了叛徒們當成大本營的據點,決定將其拆掉。
姑且也有向波爾迪克家族確認過了,不過當成「添亂費」,葛拉斯放棄了好幾個據點的權利。
雖然領地接收了,但是到底要怎麼活用呢……於是就那樣暫且保留了。
之後在大幅度修改整修公共建設計畫的時候,訂下的方向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