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也是哭著醒來。
下火用棉帽T的袖子擦拭淚流滿面的臉。從臉上逃出去流過太陽穴的淚珠濕透了帽子的背面。
(為什麼……我會被選上呢……)
從窗帘透進來的晨光在照映出一條線。下火連用眼睛追尋著那條線的氣力都提不起來。
身體無法動彈。不是在床或被褥上睡覺,而是在地板上,身體的熱度被奪走。她勉強伸直了腳,膝蓋關節發出咔啦的聲音。翻身時躺在地上一整晚,被壓迫的部分終於開始痛起來。
她覺得這一切都是在懲罰自己。
下火拾起放在臉旁的智慧手機,確認時間後拿起旁邊的巧克力。她打開塑膠盒的蓋子,將巧克力球倒入口中。甜味竄入腦門,唾液溢出來,血液流動著,不論願不願意,身體已經再度運轉。
只有在這個瞬間感受到被原諒。
過了一會兒巧克力發揮效果,下火站起來。一脫掉整套運動衣就起雞皮疙瘩。即使新的季節到來,寒意漸緩花朵盛開,但早晨還是很冷。
下火在T恤下穿上胸罩,冰冷的腳穿上襪子。從紙箱里拿出幾件喜歡的棉帽T,挑了一下最後選灰色的來穿。味道令人懷念也很溫暖。由於衣服尺寸很大可以蓋住臀部,堅持說是洋裝也不會說不過去,但這樣會被看到內褲,所以她穿了牛仔褲。
除堆積起來的紙箱外,房間里沒任何東西。傢具之類的全都被丟掉。因為她不想看到會回想起老家的東西。
下火用手指弄著後面翹起來的頭髮走出房間。樓梯前面有廁所,若在平時洗臉台都會擠滿了人,但今天早上卻沒半個人。她用水順了順翹發再壓平。
(雖然沒什麼造型……還是遮起來吧……)
下火戴上帽T帽子。
下到一樓時,兩人組的男子從姊姊的房間滾出來。
「唔喔,好想睡哦!」
「啊,慘了!下意識地清除門的另一頭了!」
「摩真啊,那完全就是FPS中毒。」
去京都大學念書的姊姊——伯母的女兒也就是下火的堂姊——在兩年前使用這房間,但如今住著津守國速。下火已住進這宿舍兩個星期卻仍舊不習慣。身為攝影師的伯父為了拍企鵝而去南極,舍監室只有伯母一人。這點也和下火所知的春日町學生宿舍不太一樣。
「哦?」
國速視線停留在下火身上,並走向她。「看看下火,好可愛哦!就像外國男生一樣。」
國速將她的肩膀摟過來,隔著帽子摸摸她的頭。
(男生……)
大塊頭的國速力氣很大,下火只能任由他。
「別這樣啦小國!尾張不喜歡嘛!」
摩真出面制止。
(小國……)
解放出來的下火用手調整帽子下被弄亂的頭髮。
「下火,你喜歡玩遊戲嗎?我們會徹夜打電玩,你想打的話就過來吧。從PC到手機什麼遊戲都有。」
國速拉拉帽頂說。
「尾張同學不會打戰爭的電玩遊戲吧?」
摩真說完,國速輕撞他的胸口。
「但還是比你強吧,你實在弱爆了!不看迷你地圖就直衝,把點數白白奉獻給敵人。」
「不過最後結果不是很好嗎?直接一計迎頭重擊。」
「你還敢說?連K/D〇.五都到不了,還敢說大話?」
國速說要去廁所而離開後,摩真向下火無力地笑了笑。
「抱歉,剛剛的對話你應該覺得莫名其妙吧?」
「啊,唔(K/D〇.五都走不到根本是外行人嘛,Noob(菜鳥)在社群網遊中最好滾遠一點)。」
玄關前只有下火和摩真兩人。外頭的光線變成背光而成為黑影的摩真臉朝下。
自己在一星期前在這裡和他相遇。他的雙眸帶著不可思議的哀愁,那像是看到陌生人而有些膽怯的心,又像映照著下火無法計量的不安,也像是意外遇到自己的天菜而感到害羞的神色。總之,她眼睛無法離開他。
然而之後從他吃了巧克力球時的反應來看,他只是個巧克力中毒患者,她判斷那時也只是想要吃自己拿的巧克力冰棒。
(不要再給他巧克力比較好吧……現在就停下來的話就能清乾凈。)
入學典禮那天被他碰了頭髮,她對摩真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而指尖的觸感喚醒了戀慕懷念,令下火感到混亂。因此對他流露責怪的態度,但其實是自己不對——全是自己的責任,一切都在懲罰自己。
「喂,下火。」
從廁所回來的國速搔著頭說:「我們想先吃飯看動畫再稍微睡一下後才去,你呢?」
「……我現在就去。」
「是嗎?因為我們也會在世(。)界出場前去的。」
宿舍學姊貓野百合香隸屬的世(。)界演唱會是在上午。大家都會去支持,所以宿舍空蕩蕩的。下火本來不是很想去,但因為是新朋友的邀約只好去——雖然不曉得那個稱不稱得上是朋友。
下火來到餐廳吃早餐,和摩真他們分開坐。餐廳為了一大早就去LIVE現場的人們做了飯糰、玉子燒和德國香腸等,彷佛運動會便當一樣的食物擺放著。
(玉子燒超好吃的……要我住在只有玉子燒的國家也很可以!)
摩真一邊和國速說話一邊時不時貓著下火那裡。只有玉子燒的國家這種天馬行空的妄想彷佛被他看透,下火覺得很不好意思。
用完餐,她一個人走出宿舍。從沖津通往北上走,立刻就遇到上坡路段。路面用油漆寫著「遵守交通號誌」「放慢速度」等警告標語。這些全都是為了下坡的人而寫,而不是為了下火。風十分冷冽。作為行道樹的梧桐樹樹皮看起像來像迷彩的花紋。
明明是在沖津區出生長大,現在腳下踩的卻是陌生的馬路。明明是陌生的馬路,卻都是由自己所知的事物所構成,沒有一件是新穎的。想著這種城鎮消失了最好的下火,從帽T口袋裡拿出耳機塞進耳里。
學校的休息時間聽音樂時,有同學問她在聽什麼音樂。因為不曉得所以才聽,不懂對方在說什麼,所以下火假裝沒聽見。走路時一邊想著製作這個播放列表的人在想什麼,對無聊到幾近厭煩的學校和城鎮也能視而不見地走過去。
穿越逢魔街道時,路上的行道樹變成了銀杏。和熟悉的摩手通不一樣,沖津通的人行道與車道都很狹窄。不過,正因為冠上了地區的名稱,越靠近中央線的沖津站,就像市中心一樣變得很熱鬧。穿過路橋來到沖津Sunplaza前,她們就是約在那裡見面。
白色高聳的大樓前是一大片的廣場,等待入場的人大排長龍。一看他們T恤上的文字,下火便立刻曉得是LED次世代組合・豆電球cue!的簽唱會。
(推崇NATYURI的人還真多呢!表演壓倒性的精彩,怪不得那麼受歡迎。下次的統一選舉不知道會怎樣。就算沒有突然進入選拔也確實是大躍進了。比起第一名是誰,我比較在意她……)
對LED雖有複雜的感情,但純粹想支持各成員。在競爭率五千倍的徵選會中獲勝的成員實力是貨真價實的,無論在選舉排名上多低的成員,對下火而言都是值得尊敬的偶像。
徵選的嚴酷與被選中時由衷的喜悅,現在的下火很能體會。和接受競爭率頂多兩倍的入學考試就沾沾自喜的學生不一樣。
那也是懲罰。
下火沉溺在思考中,此時有人用力拍打她的背,下火大吃一驚而跳起來。
「小火,抱歉我遲到了。等很久了嗎?」
飽浦軍茶利愛夏明奈,通稱愛夏的她,露出不會令人反感的笑容。
「沒有。(竟然叫我小火……)」
下火拿下耳機收進口袋裡。
入學典禮上她以新生代表站在體育館的講台上時,一長串的名字帶來的衝擊以及亮眼的外表令會場熱鬧哄哄。高年級生中也有人站起來想拍她的照片。
當時她大方的演講以及和男生差不多的身高,散發著冷硬的氣質,但現在眼前的她穿著顏色粉嫩的束腰外套和裙子,呈現出軟綿綿的印象。
(那件束腰外套拼接的袖子超可愛……)
即使不是偶像,下火對可愛的女孩子也無法抗拒。
「小火,這裡人好多哦!是在辦什麼演唱會嗎?」
愛夏環視廣場問說。
「……是豆電球cue!的公演。」
「那是什麼?」
「……LED的次世代的團體。團體的中心是NATY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