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正在墜落。
二十一世紀初,某月某日。
世界上的某處。
吞噬所有入侵者而惡名昭彰的「艾爾卡特拉斯第七迷宮」中。
第三層最深處的大廳。雄偉的龍魔像,守在通往最後第四層的階梯前。
那的確具有能被守護世界的英雄視為大患的力量。
力與力的對沖。
神話終於在此處重演。
一方是自身即為傳說的四騎英靈使役者。
一方是以傳說為基礎而造的贗品。
說起來,這算是「真」與「假」的戰鬥吧。
也是舊與新的死斗。
──少女,尚未墜落。
堪稱魔力爐心的中樞部位全力運轉而狂吼的龍魔像,力量非同小可。
一般英靈單槍匹馬對上它,其暫時的肉體和靈核都要進了它的嘴。
在魔術師的世界中,基本上是新不勝舊。
因為悠久的太古幻想甚至與神相通,經過漫長歲月後更化為神秘。
但並非絕對。
贗品擊敗真作的事時而有之。
一騎英靈揮舞看不見的劍時,說了些話。
似乎是龍的動作明顯曾有和英靈對戰的經驗。
是的。
它至少達成過一次那不可能的偉業。
伸長脖子高聲咆哮的人造龍,曾經吞噬過英靈!
──少女,尚未墜落。
某人以口哨表示讚歎。
其讚歎自快速射箭的英靈之口。
以白色面具遮蓋面貌的英靈點點頭,融入空間隱藏身形。
身穿深藍色長袍的英靈,輕輕懷抱連身裙少女飄在空中。
以弓之英靈的口哨為信號同時出手。
那是在幻想種、合成獸奇美拉、致命魔術與陷阱蠢蠢欲動的「迷宮」中自然醞釀出的團隊合作,四騎英靈所得出的最佳解法。
牽制用的魔術從空中投射。
龍魔像的目標立刻切換為魔術施放者,開始準備攻擊。
剎那間,勢如劃開空間之箭矢及短刀擊穿了龍魔像頭部的感應器。
──少女,還不能墜落。
那製造了數秒的空隙。
給予劍之英靈高舉金光四射的劍並斬下的時間。
寶具,真名解放。
「命定的E──────勝利之劍calibur!」
光亮、光明、光輝。
假造的龍就此消滅。
彷佛有人間不應有的星光填滿了周遭一切的錯覺。
那是聖劍之王所擊出,真正的最強幻想。
少女忍耐地注視它。
忍耐對龍的恐懼,精神的極限。
削磨著靈魂,不願輸給墜落至自身肉體的感覺。
即使我才是這肉體真正的所有者──
也要給她見識這光輝的景象。
給這肉體的假所有者──
沙條愛歌。
†
我不停墜落。
僅存於肉體一角的我的意識,不停墜落──
我是在對戰假造之龍的途中,發現自己原本是在更高的地方。
同時我感到令人暈眩的強烈不安定感,慌亂起來。
我的肉體不屬於我。
至少在此時此刻,它屬於愛歌。
同行的四騎英靈也是這麼認為,或者說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
不滿?
我嗎?
不,我並沒有那種想法。
能抵達這「迷宮」第三層的盡頭,顯然不是因為我肉體的基本性能高,或擁有質與量皆極為優異的魔術迴路,別說我的存在,就連肉體對愛歌而言,說是累贅都算抬舉了吧。
近乎全能的她,現在只能發揮色位Brand水準的能力。
我知道原因出在哪裡。
因為我的肉體成了重重的「枷鎖」,束縛著愛歌。
可是不知為何,這束縛到了第三層盡頭就逐漸地自動鬆綁了。
直至完全解除。相當輕易。我想撐到最後,但撐不下去。
漂亮擊敗仿製的龍,走完通往第四層階梯的下一刻,愛歌理解到自己暫時的肉體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露出有所發現的表情,然後變成略顯遺憾。
眩目地注視周圍四騎英靈之後。
她嘆著氣說:
「唉,就是這樣吧。」
首先是自言自語。
還是說,這句是對我說的?
不,不是。不是這樣。
「對不起喔,劍兵。我原先覺得非破壞聖杯不可,可是好像不太對。我現在變得連那樣對不對都分不清楚了。這表示,這的確是一段很特別的時間吧。」
有點為難似的。
她朝向那位少女模樣的英靈──
與她最愛之人有同樣人生經歷的騎士王劍兵柔柔一笑。
「其實這是有時間限制的吧,有點可惜。」
──不留痕迹地,她從我的肉體消失了。
──不留痕迹地,她從我的世界消失了。
消失了。完完全全地。
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明白為什麼吧。
我不曾在鐘塔學過魔術,也沒有與生俱來的全能。憑僅有的那一點點魔術迴路,要自稱魔術師都顯得厚顏無恥。除此之外,只有一雙能力被動,無法隨心所欲自由控制的「眼睛」。
雖然祖父留給我的書籍提供了各種重要知識,在神秘遺迹中經常給我不少的幫助,不過那和我的背包一起掉在「迷宮」入口附近了。況且我也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一頁也翻不了,現在一點用處也沒有。
因此,我只能任由自己墜落。
重力,引力。
我的意識想到這些物理名詞。
我從一個不知所以的地方朝我的肉體墜落,然後撞擊。
撞向沒有愛歌的空殼。直線撞擊。砰!
「主人,你怎麼了……愛歌?」
「呀!」
我不禁尖叫。
愛歌最後留下的話,使劍兵擔憂地探視著我──
啊啊,好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是真的睽違了幾天。
我以恢複完全主導權的肉體、眼睛、視覺檢視周遭狀況。
身披蒼銀鎧甲的少女騎士王就在身邊。
四騎英靈一起看著我。
不僅是劍兵,皮甲以綠色為主的弓兵、戴骷髏造型白色面具的英雄刺客、面帶優雅微笑轉頭過來的術士,這四位身在死之園地的「迷宮」中也毫不畏懼的英靈全發現了我的異變。
化為沙條愛歌的肉體。
如今已完全恢複我這個人的實體。
身穿翠綠連身裙的少女,已經不存在了。
體格感覺是很類似。
但那淡金色頭髮與清澈眼眸都不存在了。
完全是另一個人。
在他們眼中,我應該是和愛歌對調般忽然出現吧。
橘色頭髮,扎了條馬尾的我。
既像盜掘者又如探險家,漫遊各地遺迹的特殊技士學徒,代代以魔術協會為主要交易對象的魔術師。若以協會的用詞來說,就是委外人員。祖父闖出了一番事業,甚至堪稱在交易上與協會關係對等。
然而他這麼一個神秘的探究者,沒有一丁點的魔術才能。
不可能與締造傳說,名留青史的英靈站在同一線上。
「……喂喂喂,小姐你誰啊?」弓兵不解地問。
「感覺不同於變身魔術一類呢。」刺客也是相同反應。
「她是另一個人,連魔術迴路的狀態都不同了。可是在這裡用這種調轉位相的神代魔術,類近乎魔法,現代魔術師幾乎不可能有如此偉業……也未免太誇張了吧。」
術士已開始把握、推測狀況。
而劍兵──
沒有任何慌亂,就只是用她碧綠的眼注視我。
「你……」
有人開口了。
是句詢問何人的話語。
某人對呆若木雞、並非愛歌的我問了話。
答話吧。對,非答不可。
不過光是想該怎麼正確解釋這個狀況,就讓我腦袋亂成一團,根本沒答話的餘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