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里有個毫無特色的女孩子。
在既不細又不長的脖子上有張圓臉,毫無可靠之處的斜肩搭配到了十五歲仍然沒有發育跡象的平胸,與曲線毫無緣分的腰身,還有短短雙腳。
說到外觀如此可惜的少女是誰,當然就是我鍵村葉月。
「如果我能變得再可愛一點就好了……」
我不知道已經在鏡子前面嘆過幾次氣了。
每天都希望至少頭髮可以乖乖聽話。
不過話說回來,今天頭髮比平常更加嚴重。
我用梳子硬壓著四處亂翹的發尖,用緞帶與發圈綁起就只有發量過多的凌亂頭髮,像這樣在鏡子前面搏鬥了一個小時。
嗯……總覺得還是怪怪的。
果然是瀏海有問題吧?再修個一公分……不對,再修個五公釐感覺就很棒了。
於是如此這般,我立刻用單手拿起剪刀,準備開始修剪瀏海。
只要剪五公釐就好,不能多也不能少。要慎重且輕輕地、輕輕地……
「葉月!你到底要霸佔洗手間多久!」
「咿呀!?」
喀嚓。
就在這時,額頭附近傳來令人絕望的聲響。
別說是五公釐,我四散掉落在洗臉台的瀏海大概有一公分長。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哇!你幹麼叫這麼大聲啦。」
見到我半發瘋的模樣,美沙嚇得向後退了幾步。
「我的瀏海!我只想剪一點點而已耶!」
「不、不好意思啦,可是只有短一點,不會有人發現啦。」
「這不是一點點而已吧!」
面對淚眼汪汪逼近眼前的我,美沙趕緊出聲安慰。
「唉……真是的,我知道了啦。我會幫你弄好。」
「嗚嗚……真的嗎?有辦法恢複原狀嗎?」
「你以為是在對誰說話?我會讓你變得比前更可愛。」
如此說完,美沙便浮現出大膽笑容。
美沙以熟練的動作「喀嚓喀嚓」地修剪著我的瀏海。
從右邊看了一下,再從左邊看了一下,然後轉著剪刀再度開始修剪。
她的動作就像是真正的美容師,也像是技術高超的槍手。
原來如此,剪刀對頭髮不是要橫向,而是直著剪啊。話說在美容院好像也是這樣做的。當我如此感嘆時,剪刀的任務已經宣告結束。
最後用梳子與吹風機修整出層次就完成了。
「好,完成了。」
美沙的髮型修整不到十分鐘就結束了。
看向鏡中,能夠見到與剛才截然不同的我。
「哇……」
我感動得忍不住發出驚嘆,美沙說「這是當然的吧」,得意地哼了一聲。
真不愧是母親擔任時裝雜誌編輯,自己又是從事讀者模特兒的工作,光是修整瀏海就能出現這麼大的美感差異。我剛才花費的一個小時到底在做什麼?
「謝謝美沙!」
「好好,話說你為什麼會這麼拚命?」
「呃……那是因為……」
我會打點裝扮當然有個理由。
至於原因沒有什麼好隱瞞的,就是我今天要與小靜兩個人一起出門。
她是我第一個交到的朋友。
今天是第一次一起出門。
我從幾天前就持續擬定計畫,昨晚也沒怎麼睡。
「喔……是要與那個男朋友出門啊。原來啊,這麼開心好好喔~~」
「就說不是男朋友了啦。」
美沙一聽完理由的瞬間便興趣頓失,我想應該是因為考試之類的原因沒辦法見到那位男朋友,所以累積了不少鬱悶吧。
不過我已經找小靜來過家裡,那時候應該就見過面了,她還是一樣誤會我們之間的關係。不對,說不定是故意的。
「算了,不管是男朋友或女朋友都沒關係啦。時間沒問題嗎?」
「咦……」
她這麼一說才讓我首度看向時鐘。
已經過了十一點半,約見面的時間是十二點整。
「哇哇!已經這麼晚了!?得、得趕快出門才行!」
以小靜的個性絕對是準確遵守時間,或許該說她肯定會提早來等。
「呃……包包!還有手機!啊哇哇……還有……」
「你太慌張了吧。拿去,大衣好好穿上,還要記得圍巾喔。」
「啊嗚嗚……謝、謝謝……」
美沙有些粗魯地將圍巾纏繞在我的脖子上。
「好啦,快去吧。要住在外面的時候記得聯絡一下,我會幫你好好跟媽媽說的。」
「就說我們不是那種關係了啦!」
對仍然有奇怪誤會的美沙這麼吐嘈後,我趕緊衝出公寓。
二月即將結束,即使是春天將近的時節,東京仍然持續著宛如置身於冰箱中的寒冷氣候。
我一邊前往約定見面的場所,一邊大大地感謝圍巾的保暖。
如果沒有圍巾,說不定我已經結冰了。
不不,這絕對不是我誇飾。
舉例來說,如果之後來了場暴風雪該怎麼辦?
雖然我想儘早前往小靜等待的場所,但風雪沒有停止的跡象。考量到接下來可能會有遇難的危險,我決定露宿一晚。於是我在街頭仿徨,尋找著安全的場所,然而每棟大樓皆門戶緊閉。
都市的人際關係比暴風雪更加冷漠。
切身體驗到這個真理後,我只能漫無目的地在街上徘徊,最後終於孤獨地蜷縮在暗巷的水泥地上孤單渡過一夜。
在那種時候,這條圍巾肯定能成為比任何人都更加可靠的夥伴。
雖然大樓之間沒有人的溫暖,但這裡還留有希望。
我回想著「其實珍貴的事物意外地就近在身旁」這個似曾相識的教訓,眼皮也變得越來越沉重。
啊啊……希望至少能做個幸福的夢……
一邊向天神如此祈求,一邊緩緩地落入夢鄉。
接著,隔天早上被人發現渾身冰冷──
「不對,這樣我根本死掉了吧!?」
我忍不住對著自己如此吐嘈。
會像這樣立刻開始奇怪妄想算是我的壞習慣,而且最麻煩的是通常都不會有什麼好結局。
「我又開始了……」
在被譽為日本第一書店街的正中央,聚集而來的視線讓我縮起身體,急急忙忙地離開現場。
小靜已經先到約定的場所了。
一見到她並非制服的身影,讓我相當感動……不不,今天是星期天,沒穿制服也是很正常的事。
下襬較長的裙子搭配類似風衣的大衣,模樣十分成熟。
明明我們完全同齡,為什麼她就能做出這種穿搭呢?
而且相比之下,我還是穿著很孩子氣的牛角扣大衣。由於是從國中一年級穿到現在,仔細觀察就能發現到處都是毛球,而且已經褪色許多。
小靜在速食店的玻璃櫥窗前顯得坐立難安,她應該是很在意周遭的視線吧。這也不能怪她,因為從剛才經過的行人就頻頻地回頭看著小靜。
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像這樣觀望一陣子,但當然不可能這麼做。
「小靜!讓你久等了!」
發現我趕了過來,小靜隨即朝我投以笑容。
「午安,葉月同學。我也是剛剛才到。」
沒想到我居然能在現實中聽到這句話。
正當我暗自感動時,小靜仍然持續帶著和善笑容。
「今天葉月同學要帶我參觀這個世界的市鎮各處吧?我一直很期待喔。」
「嗚哇!?」
怎麼會有這麼天真無邪的耀眼笑容呢。
舉凡剛才說出的第一句話,今天的小靜真是不斷撥動我的心弦。
像這樣,我正一個人擅自浮現被小靜KO的感覺時,小靜露出了有些擔憂的表情。
「那個……請問怎麼了嗎?」
「沒、沒什麼!我只是感動到有點無法自拔而已。比起這個,我們趕快出發吧!」
彷佛試圖矇混過去般,我讓自己的情緒高昂起來。
見到我的模樣,小靜也是看似開心地一笑。
「好的,那麼我們出發吧。」
語畢,小靜便拿出掃帚,極為自然地跨了上去